“搞笑诺贝尔奖”得主福斯特,亲身体验狐狸等五种动物的生活
《动物思维》
内容简介
《动物思维》作者通过意识流的写作手法,描述了深入动物世界之后的所见所闻、所思所得。作者身体力行地观察并实践了人类学习身边的动物,利用“生物学思维”的更大可能性。作为进化的“适者”,獾比很多“强者”具有更强的生命力;水獭为了适应生存规则,不断找寻更佳的生态位;狐狸适应了城市的变化,享受着多样性带来的红利;处于食物链底端的赤鹿,努力打破习得性无助的樊篱;雨燕翱翔于空中,时刻都在行动。
作者简介
查尔斯·福斯特,博物学家,毕业于剑桥,工作于牛津。他曾是一名律师,参与了许多医疗法律案件,目前是牛津大学法学院的客座教授,教授医学法律和伦理学,也是牛津大学格林坦普尔顿学院的研究员。他也是英国地理学会和林奈学会的会员、一名探险与极限运动爱好者,参加过有“地狱马拉松”之称的 “撒哈拉沙漠马拉松”。
书籍摘录
序言 动物的思维远比人类认识到的更复杂
我想知道动物在野外生存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我有办法知道答案。神经科学可以替我解惑,一点哲学思考和大量约翰·克莱尔(John Clare)的诗作也可以。但若要了解野外生存的动物,就要一点一滴地深入进化树,钻进威尔士山坡的一处洞穴,搬开英国德文河(Devon River)河床的石块,了解失重状态、风的形状以及枯燥乏味的时光,把鼻子埋进土里,感受死之将至的颤抖,聆听生命的断裂声。
许多自然写作中,人类都如殖民者般大批入侵自然领域,这类作品记录的都是人类从近2 米的视角看到的现象,或者将动物拟人化,假装它们也要穿衣服。本书试图从全身赤裸的威尔士獾、伦敦狐狸、埃克斯穆尔水獭、牛津雨燕、苏格兰岛与英国西南部赤鹿的视角看世界,了解在嗅觉或听觉超越视觉的情况下,用双脚或翅膀横越景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里面简直是乐趣无穷。
当走进一处林地时,人类会和其他生物共同感受到森林里的光线、颜色、气味和声音。但是人类眼中的林地和其他生物看到的林地,是同一处吗?每个生物都会在脑中建构各自的世界,并在那个世界里生活。我们的周遭存在着上百万种世界,而探索其他世界是一项充满刺激的神经科学与文学挑战。
神经科学迄今已经取得了许多重大进展,我们可以得知(或根据相似物种的研究合理推测),当獾在树林之间穿梭的时候,鼻子和大脑的嗅觉区域分别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是文学探索还在原地踏步。当獾在闻蛞蝓气味的时候,看着獾的脑部核磁共振扫描图,指出发出亮光的是哪一个区域是一回事,而用语言描绘獾看到那片树林时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传统自然写作有两大罪状:人类主义(anthropocentrism)和拟人主义(anthropomorphism)。人类中心主义会把大自然写成人类眼中的模样。既然书是写给人看的,从商业角度来说,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但若是这样,内容就会变得很无聊。拟人主义则是把动物当作人类来看待,替它们穿上无形 或有形的衣物,并赋予它们人类的感官认知。我已经在尽量避免重蹈覆辙,但是可想而知,还是会以失败收场。
我将从獾、狐狸、水獭、赤鹿和雨燕的视角,描述它们感知到的世界。方法有二:一是埋首钻研相关的生物学文献,研究这些动物的生活习性。二是身临其境,扮演獾的时候,我就住进獾巢,以蠕虫为食;扮演水獭的时候,我就试着用牙齿捕鱼。动物的感官比人类的敏锐,它们眼中的色彩比任何一位人类艺术家的调色盘都丰富,它们的思维比我们认识到的更复杂。人类从新石器时代起就开始耕种,但即使翻遍地表所有的土块,人类与土地的亲密程度仍比不上动物。
结语 唯有融入生态之中,才能在波动的环境下获益
“那么,这本书在讲什么?”我和一位知名的希腊诗人坐在岛上,他喝了几杯红酒,轻蔑地把鼻息喷进胡子里。我把我认为的本书宗旨说给他听。“不可能,”他其实想说“真可笑”,但他太客气了,“好像你想活在第五维度一样。你可以用数学的方式说明,但是不能描述住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不,”我回道,“这本书跟那不一样。如果真是如此,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建立过真实的人际关系。我跟某只狐狸身处同一个三维空间,而对人类和其他的狐狸来说,第四维度的时间流动是非常神秘又不稳定的。没错,狐狸一闻就能闻出几年的信息量,能把时间压缩起来。但是这跟我快速翻看全家福相簿比起来,其中的差异并没有大到无法想象吧。”诗人挑挑眉,露出同情又世故的表情。
不知为何,我继续说道:“你的鼻子对气味非常讲究,比一般人更讲究,当然也比我更讲究,所以尽管这是一家很棒的希腊小餐馆,你还是坚持带自家的酒来。即使如此,我还是多少可以理解你说的‘酒’,甚至‘美酒’,或甚至你形容好酒的一些形容词。就算我现在不懂,我也可以学习,争取能唤醒鼻子的某些潜能。”诗人说:“但是,我完全无法想象住在亚拉巴马州的南方浸信会教徒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无法使自己的心灵通晓与这个人生活有关的一切。”
我同意。那的确是第五、第六或第七维度的世界。但是诗人的比喻反而让我燃起希望。我说:“说得没错。我跟狐狸的相同点比较多。我曾跟狐狸生活在一起,现在我仍跟狐狸活在同一个具体化的感官世界,这里面充斥着森林、土壤、骨头和寒意。我曾跟狐狸在真实地点相遇,今后也还会。从此我开始说‘我与汝’。告诉你,每次与狐狸的相遇都让‘我’成长。如果‘我’有所成长,没道理‘汝’没有成长吧?如果我们在同一片土壤上成长,彼此在对方散发的光芒的照射下逐渐茁壮,这难道不能算是了解对方吗?”诗人翻了一个白眼,大口灌下那杯其他人无法靠近,也无法理解的美酒,接着把话题转到克里特人(Cretans)和色雷斯人(Thracian)的口音。
小餐馆外面长了几棵橄榄树,在更快乐、更有智慧的时代,踩着羊蹄的畜牧之神对基西拉岛的少女吹奏小夜曲,在她们肚里播种新生命。如同得体或不得体的酒神女祭司,我在路边啜饮着由葡萄酿成的酒,终于本书的假设条件感觉不那么荒谬了。我希望人们能以成果评断这本书,就算称不上鼓舞人心,至少也不偏不倚。
我从小在边缘地带长大,比如社区边缘(其实我们从不真正属于任何地方)和城市与荒野的接缝处。到了晚上,我会走过几条上流社会的街区,当霓虹灯偶尔停止绽放光芒时候,我会往下看着城市:一脚踩着石楠,另一脚踩着柏油;一脚踏在光里,另一脚踏在黑暗里。夜间漫步塑造出我的性格,边缘造就了我这个人。抽掉这些元素,我就会溶解。我无法存活在只有石楠或柏油的世界。我曾想过,不晓得其他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我现在还是不清楚。自私的我希望有人是我的同类,我想见他们一面。
因此,在成长过程中,我对疆界既怀疑又完全依赖。在开始漫游和阅读之后,我想知道人类能不能跨过分隔人类与其他物种的疆界。这条疆界感觉是人类用当代生物学分类传统自己划出来的。而且根据各界说法,我们和其他大多数文化,经常在侵犯这条疆界,或者因进入边疆而兴高采烈、感到更充实。我大可以走上苛刻、欢乐、充满绿意的道路。但我太害怕了,于是只好转身从事赏鸟和哲学思考。
查尔斯·福斯特,来自: Being a Beast 官网
说到哲学思考,我对三个问题很有兴趣。也许各位没发现,本书一直在探讨这三大问题。
第一个问题从石楠、柏油而来:我们的选择能力有限制吗?我们拥有一些自主权,这很棒,同时也很吓人。人们以为只有在偶发的、不寻常的情况下,自主权才会受到严厉考验。事实上,每天做的那些小抉择才是最吓人、最能直接得到反馈的。你可以决定要不要早起、绕着田野慢跑、冲冷水澡、读艾略特(Eliot)的《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或者要不要继续赖床、不断切换购物频道。这件事令我大感惊奇,永远无法平复。这是一个决定生与死的选择。所以请选择生存。人们常说,至少常对自己说:“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是真的吗?有个好方法可以测试其真伪。如果我有权变成獾,那我就有充足的理由对人类自主权更有信心。
第二个问题关乎身份和真实性。我时常担忧自己什么都不是。就算有什么能代表我,也会不断发生变动。我想确定查尔斯·福斯特是否有一个坚不可摧的核心价值。要想测试这个理念,那就变成狐狸,看看狐狸是否能散发出我独一无二的气味。
第三个问题关乎他者。我担心自己在这世上是完全孤立,完全无法接近他者的;担心自以为在经营一段关系,结果完全没这回事;担心所有对话最终都是相互误解;担心我无法理解他人,他人也无法理解我。有个练习或许有帮助。如果我可以和动物建立真实关系,如果可以跟雨燕建立情谊,那就应该可以跟孩子们培养亲情。当然,我无法用欧几里得的方式证明自己和雨燕的关联,但是建立人类与动物的关系会比建立人际关系简单,不会有许多纠结的情绪把关系搞得更复杂。也就是说,要确定一段人类与动物的关系是否真实会比较容易。如果关系为真,而且感觉和人际关系相近,那么我就能更不带怀疑地爱我的孩子。
以上是我在山间、荒地、溪流、海洋和天空思考的问题。我认为自己多少有点进展。
自主权和生理机能替人类设下了限制。如果(似乎非常不可能)人终将灭亡,那死亡也会有灭亡的一天。我飞不起来,也没有时间学会所有的词汇,用诗意补偿缺失的双翼。人类有无限的代偿能力。与雨燕产生足够的共鸣,就可以变成雨燕,或者你只是在教堂高楼遇见这群尖啸的族类,就能欣喜到不在意自己跟它们的不同(说起来两件事好像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查尔斯·福斯特在爬行、挥砍和潜水的时候,身上一定会散发出自己的气味。应该说,闻起来更像他自己。我认为原因不是整个变身练习失败了,而是这个练习证明了施与越多,蒙受越多。这个原则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令人安心。我具有某项特质,独一无二,而且值得耕耘。
我见过并且认识一些动物。树林中多得是悄悄存在的“汝”们!一只伦敦东区的粗鲁狐狸曾在一座庭院,用威严的垂直瞳孔攫住我。我看过太多笼子里示意和威胁的眼神,多到我能判断它们是否有互惠精神。我还有机会和他人互相了解,这真是太振奋人心了!
还有第四个比较不抽象的问题。动物和我住在同一个世界吗?我们游的是同一条河、翻找的是同一个垃圾桶、挖掘的是同一片土壤、望穿的是同一座隔绝威尔士的海峡、闻到的是同一股几内亚湾翻腾的颓败潮汐吗?我把这个问题留到最后,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大概每半小时就会改变一次想法。希望再过一阵子,问题的答案能够慢慢凝结成美丽的晶体。
我不能一直待在野外,有时候我必须回到散发恐惧、刺鼻气体和野心气味的地方。每次待在这种地方,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我就会想:獾正在威尔士山丘上睡得香甜;水獭正在罗克福德的池塘翻动卵石;当太阳照得我在粗花呢外套里狂冒汗的时候,狐狸也正对着同一个太阳眨眼;雄赤鹿正在幽静的森林里反刍,一旁的石块围绕着灰栎河;雨燕正从我牛津的书房上面孵出来,飞出去猎食,翱翔在人类视线以外、刚果河上方的炎热青空。说来也奇怪,这些动物竟然能成为我的慰藉。它们应该嘲弄人类,而不是安慰人类。它们应该说:“你不在场,哈哈哈!”可为什么它们没这么做?
我发现,当知道自己深爱(不管爱的定义是什么)的生命,尤其是人,还好好活着的时候,我也会产生与之相似的安心感。或许,可以说我深爱这些生物(不管爱的定义是什么)。这个念头令我局促不安。前面的书写,我都尽力避免把动物拟人化,结果现在却犯下了最大的错误。
更糟的是,我说的爱(不论哪一种定义)是互惠的爱。除非对方爱我,否则我不是真正爱对方。
这值得好好思考。
题图为查尔斯·福斯特,来自: Being a Beast 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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