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451》作者最后一部小说,关于童年夏天、时间与死亡
《夏日永别》
内容简介
《夏日永别》是雷•布拉德伯里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小说,一部关于童年夏天、时间与死亡的奇妙物语。这个故事花了五十五年成形,是成长小说代表作“绿镇三部曲”的收官,也回到了作者一生创作的原点。
故事发生在 1929 年夏末,昔日慵懒平静的美国小镇迎来了一场战争:为了争夺对“时间机器”的控制权,一群少年组成军队,向老人们发起进攻,拒绝被时间困住,拒绝变成一个无聊的大人。在男孩们抗拒长大的同时,老人们则躲避着逃也逃不掉的死亡。这部小说如诗歌寓言般,穿梭于现实与梦幻之间,时缓时急地抓拍到了各种让人一夜成长、到老年都不敢承认的难忘时刻:重访绿镇,凝视鬼宅,聆听悠远的钟鸣,在河谷中奔跑,在墓地上舞蹈,第一次被女孩亲吻,感受已逝之人的智慧……那夏末空气中特有的气息和画面,是每一个人的童年。
作者简介
雷•布拉德伯里(1920-2012),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沃基甘。自一九四三年起开始专业写作。他七十多年的写作生涯,激励了数代读者去幻想、思考和创新。他创作了数百篇短篇小说,出版近五十本书,此外还写了大量的诗歌、随笔、歌剧、戏剧、电视和电影剧本。
《华氏451》和《火星编年史》是他最为著名的作品,奠定了其科幻小说大师的地位。他被誉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美国作家之一,“将现代科幻领入主流文学领域最重要的人物”。曾获 2000 年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卓越成就奖, 2004 年美国国家艺术奖章和 2007 年普利策特别褒扬奖。
2012 年 6 月 6 日,九十一岁高龄的布拉德伯里病逝于洛杉矶。时任美国总统的巴拉克•奥巴马亲致悼词:“他的叙事才华重塑了我们的文化,拓宽了我们的世界。”
书籍摘录
后记 被吓一跳有多重要
我是怎么写小说的?最确切的描述就是,想象我要去厨房煎两个鸡蛋,然后发现自己正在准备一整桌酒席。从非常简单的点子开始,然后这些点子用词句把自己和更多的内容联系了起来,直到我起床跑步时急切地想发掘下一个惊喜、下一个小时、下一天、下一个星期。
《夏日永别》始于大约五十五年前,当时我还很年轻,对小说一窍不通,也没指望自己能写出一部感人的长篇作品。我不得不等待很多年,等待材料积累起来,等待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带进故事里。于是,等我坐到打字机前,会突然爆发出惊喜,生产出短篇小说或较长的叙事,然后我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小说的主要情节发生在一道贯穿我一生的河谷里。我儿时住在伊利诺伊州沃基甘的一条小街上,河谷就紧挨着我家东边。那条河流了几英里之后开始分岔,一条向北绕,另一条向南绕,最后又在西边汇合。所以我其实住在一座小岛上,可以随时冲进河谷去冒险。
在河谷里,我想象自己身处非洲或者火星。我每天穿过河谷去上学,冬天在河谷里滑冰、滑雪,河谷始终是我生活的中心,所以它自然也成了这部小说的中心。故事里还有我所有住在河谷两边的朋友以及那些老人——他们仿佛是我生活中最古怪的钟表。
我一直对老人很着迷。他们在我的生活中来来去去,我跟随着他们,向他们提问,向他们学习。这一点在本书中显得尤其真实,因为这是一部关于孩子和老人的小说,而老人是特殊的时间机器。
我一生中许多段伟大的友情都来自那些八十多岁、九十多岁的老人。我很高兴有机会向他们提问,然后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是认真倾听他们的回答。
从某种意义上看,《夏日永别》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年轻人与老人正面交锋,敢于向他们提问,然后坐下来听他们的回答,并从中学习。道格的问题和夸特梅因先生的回答组织起了章节中双方的行动,并提供了本书的最终答案。
这里的底线是,我并不掌控一切。我不会试图驾驭笔下的角色,我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并尽快说出自己的真相。我聆听,然后写下来。
《夏日永别》实际上是我另一本小说《蒲公英酒》的延伸,后者是我在五十五年前完成的。当我把那沓书稿交给出版商时,他们说:“天哪,这本书太长了。我们为什么不把前面九万词作为一整部小说出版呢?第二部分可以留到未来哪年,等你准备好了再出版。”当时,我把那部完整的、原始的书稿称为《记忆中的蓝色山丘》。而《蒲公英酒》最初的书名是《夏日清晨,夏日夜晚》。即便在那么多年前,我就为这部尚未诞生的小说想好了标题:《夏日永别》。
多年之后,《蒲公英酒》的第二部分终于逐渐演变到了一个关键点,我觉得可以把它送到这个世界中去了。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在等待小说的各个部分吸收更多的想法和隐喻,以增加文本的丰富性。
对我而言,惊喜就是一切。在晚上睡觉之前,我给自己下达指示:早上醒来的时候,要把自己吓一跳。这是让本书发展起来的伟大冒险之一:我的夜间指示和早晨真相大白时的震惊。
我的祖父母和姑姑奈娃•布拉德伯里对我的影响贯穿整个故事。祖父是一个非常有智慧和耐心的人,他知道生动的展示很重要,仅仅简单地陈述是不够的。祖母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她天生知道如何让小男孩保持活力。我的奈娃姑姑是隐喻的守护者和园丁,那些隐喻最终成就了我。她确保我接触到了所有最好的童话、诗歌、电影和戏剧,所以我总是对生活感到狂热,渴望把一切都写下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写作过程中仍然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肩头看着,脸上洋溢着自豪。
写作这部小说的漫长努力终于已经完成,我很高兴,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从中得到快乐。这对我来说充满了乐趣——重访我的绿镇,凝视鬼宅,感受市政大钟深邃的鸣响,在河谷中奔跑,第一次被女孩亲吻,聆听、学习那些已逝之人的智慧。此外,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
第一章
有些时光就像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整个地球都在盼着你的下一步。有些夏日拒绝结束。
路边花朵盛放,伸手抚去,洒落一地秋日锈色。每条小径上都似有败落的马戏团经过,随着车轮的转动,留下年代久远的铁锈印记。锈色铺散在各处,树下、河岸、铁轨上——从前曾有一辆内燃机火车头从这里驶过,仅此一辆。花瓣与铁轨一道把衰败之气扭转到了秋日边缘。
爷爷从农场开车去镇上。“道格,你看。”他说道。在爷俩身后,也就是这辆基塞尔车的车斗里,载着六只巨大的南瓜,刚从田里摘的。“看见那些花儿了吗?”
“看见了,爷爷。”
“那种花叫‘夏日永别’,道格。感觉到了吗?八月重临了。夏日永别。”
“哎呀,”道格说道,“可真是个悲伤的名字。”
奶奶走进食品储藏室,感觉到一阵西风吹来。碗里的发面团鼓了起来,像一个壮观的外星人脑袋,诞生于往年的收获之中。她摸了摸棉布下膨胀的面团。那是破晓时代的地球,亚当尚未到来。那是夏娃与陌生人在乐园中成婚之后的破晓。
奶奶望向窗外,那眼神就像阳光洒在院落里,使苹果树挂满金黄。她也念叨着同样的话:
“夏日永别。已经十月一日了,气温还有八十二度。季节从来不轻易放手。狗还在树底下待着,叶子也不肯变黄。想哭的身体却大笑起来。去阁楼上,道格,把那个没嫁人的疯姑姑从秘密房间里放出来透透气儿。”
“阁楼上真有个疯姑姑吗?”道格问道。
“没有。不过该有一个。”
云朵在草坪上投下影子。太阳出来的时候,奶奶在储藏室里悄声低语,永别了,夏日。
前门廊上,道格站在爷爷身边,想跟爷爷借点儿东西:能望到山峦之外的远见,想哭的冲动,还有古早的喜悦。只要有烟斗里烟草的气息,再加上虎牌须后水就够了吧。他心中仿佛有一只陀螺在飞转,忽明忽灭,令他口中发出笑声,又令他眼眶里盈满咸涩的泪。
他巡视脚下湖泊一般的草地,所有的蒲公英都不见了。树上也是一抹锈色,从遥远的东方吹来埃及的味道。
“我要去吃个甜甜圈,然后睡个午觉。”道格说。
第二章
在隔壁的自家房子里,道格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唇上还粘着一抹胡须似的糖霜。他正考虑睡一觉,睡意就在他脑中盘旋,用沉沉黑暗将他温柔覆盖。
远处,乐队在演奏一段悠扬的陌生旋律,满是轻柔的铜管乐声和沉闷的鼓点。
道格聆听着。
远处的乐队像是从山洞里钻了出来,来到了明媚的阳光下。一群急躁的黑鹂鸟忽地振翅,似一阵短笛。
“有游行!”道格低语,从床上一跃而起,抖落睡意与唇上的糖霜。
乐声变得更响亮、缓慢、低沉,如一团裹满闪电的巨大暴风云,压在屋顶上。
望向窗外,道格拉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草坪上站着一队人。查理·伍德曼,他在学校最要好的朋友,正举着长号;威尔·阿尔诺,查理的好伙伴,正在吹小号;还有维内斯基先生,镇上的理发师,拿着大号——等一下!
道格转身从屋里跑出来,走到门廊上。
门前的乐队里还站着吹圆号的爷爷和打手鼓的奶奶,弟弟汤姆则吹奏卡祖笛。
每个人都在呼喊、大笑。
“嘿!”道格叫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怎么啦?”奶奶高声回答,“是你的日子啊,道格!”
“晚上放烟花。游艇已经在等着了!”
“去野餐吗?”
“去远足!”维内斯基先生戴着玉米片广告里的草帽,“你听!”
从湖边远远传来小船鸣笛的声音。
“出发喽!”
奶奶打起手鼓,汤姆吹起卡祖笛,容光焕发的人群拉着道格走上街头,一群狗儿冲着他们的背影欢叫。在镇子中心,有人从绿镇宾馆的楼顶扔下一本翻烂了的电话黄页。当五彩纸屑落到砖块上时,游行队伍已不见了。
湖畔,雾气在水面浮动。
远远地,他听见雾号的悲鸣。
一艘纯白色的小船在雾气中隐现,轻靠在码头上。
道格盯着细看。“那艘船怎么没有名字呢?”
船上传来尖利的汽笛声。人群拥过来,把道格拉斯往跳板上推。
“你先上,道格!”
乐队演奏起《他是个快乐的好小伙》,乐声喧天。他们把道格推上了甲板,又跳回码头上。
砰!
上船用的跳板脱落了。
那些人并没有被困在岸上。
是他被困在了水上。
汽船鸣笛离岸。乐队又奏起《哥伦比亚,大海上的明珠》。
“再见了,道格拉斯。”镇上的图书管理员们高喊。
“再见。”每个人都悄声说道。
道格拉斯四下环顾,看见甲板上放着几个藤条野餐篮。他想起曾在一座博物馆里见过的埃及古墓,墓穴里有一艘小小的雕花船,周围摆放着玩具和一个个干瘪的水果。它像燃烧的火药般发出耀眼的光华。
“别了,道格,别了……”女士们拿手绢抹眼泪,男人挥动手中的草帽。
很快,小船驶上了冰凉的湖面,被雾气包裹。乐队淡出了视线。
“旅途上要勇敢,孩子。”
现在他知道了,就算他把船舱里里外外找个遍,也找不到船长或者船员。甲板下的引擎是自动运转的。
他麻木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俯身去触摸船头,就能发现这艘船的名字,还是刚刷上去的:
夏日永别号
“道格……”岸上人声呼唤,“再见了……再见……”
接着,游行队列散了,码头上空了。小船吹响了最后一次号声,他的心碎了,化作泪水从眼中掉落。他向岸上呼喊最爱的亲人。
“奶奶,爷爷,汤姆,救命啊!”
道格从床上滚落,身上觉得忽冷忽热,他还在不住地流泪。
题图为电影《华氏451度》剧照,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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