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都知道，根本没有北新桥” | 北京故事

北新桥地铁 B 口西侧广场

7 月傍晚 6 点的北京，一场闷热的雨刚停。

簋街最近的地铁口——北新桥地铁站 B 出口的西侧有一片空地，走下地铁出口的三级台阶左拐，就能发现这个美团外送员们聚集的小型广场。

雍和宫大街、簋街、B 口进站处的大方块，以及全时便利店和 1 点点奶茶的四条边组成了这个半开放的领地。除了那些从地铁口出来站定，打开大众点评挑选餐厅的过路人，这里之所以吸引外卖员驻足，主要有 3 个原因。

首先，簋街的人行道虽宽，但大都被餐厅留给等位顾客的椅子所占据，B 口西侧的这块地方就成了整条街上外卖员门接单、等餐、休息的最佳场所；第二，雍和宫大街有停电动车的地方；第三，除了两头，簋街中端没有补给站，外卖员能在北侧的便利店买到 2 块钱一瓶的矿泉水，而 1 点点奶茶每个月超过 5000 杯的单量也是另一个重点。

“不止是晚饭和夜宵，早上 10 点就有人点奶茶了。”32 岁的李超已经在全时便利店门口的小台阶上坐着休息了半个小时。这对于一份每天至少干 10 个小时的工作来说已经算奢侈。

“说今天没雨，明天有雨，有雨披也没带。我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了。”李超的员工宿舍就在北新桥附近，他今天不太顺利，不光淋了雨，还遭遇商家卡单，用户投诉。他跟同事侯树强抱怨了好一会，侯树强快 50 岁了，是李超的老乡。

因为之前干活的工厂“效益不行”，今年春节吃了年夜饭，李超从老家山西运城来到北京，迄今为止送了半年外卖。“全城都跑，但大部分时间在这，这里餐厅多，出餐快。从这里送，最远的时候送到北三环，要五六公里。”

“我哪边都跑，胡乱打工。婚已经结了，挣点钱想在老家买房。”

李超坐的台阶上铺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是另一个同事放在这的，李超也说不上来是谁。“这儿都是一个站的，都是同事。待一个礼拜你就熟了，成天没事大家坐一块胡聊。”

便利店门口的台阶极矮，几乎算是坐在地上了。便利店的冷气漏出来，让这里比地铁口左侧的台阶要凉快不少。

“哪凉快往哪待着呀。早上（的话）那边更凉快——”李超指指对面的一栋 3 人高的临时施工建筑物，这是北新桥地铁口已经开建了 3 年的机场快线，如今施工搭建的塑料房子替代雍和宫大街，成了西侧这片广场的第三面“墙”。

“下午就过来了。”李超说，“早上对面没坐的地，我们就从奶茶店要几个纸箱子。”

在李超聊天的半个小时里，太阳逐渐下山，北新桥地铁 B 口西侧“广场”原本聚集了的 8 个外卖员已经走了一半，饭点临近，他们大多数人都接了外送单。

北新桥地铁站 B 口的临时施工搭建

北新桥站 D 口休闲广场

从 B 口斜穿到对面的 D 口，又是另一幅光景。晚上 7 点刚过，北新桥的居民开始像交接班一样一批批的赶来。

这片广场的格局会让人联想到那种前几年特别火爆的设计师改造的出租屋。各种功能兼顾，且收纳能力极强。不超过 300 平米的空间，容纳了 2 个中央的“广场舞区”、临着簋街的“石碗休息区”、沿着雍和宫大街的“健身区”、北侧的林荫小道……几棵树和简易篮筐构成的“街头篮球区”，以及广场东侧最标志性的北新桥。

北新桥的“桥”修在一片泥地里，嵌在整片广场平整的石板路中，显得十分突兀。“北新桥”金色的三个字上方被人写了“此处危险”，但桥所在的位置每天晚上都是小朋友最爱玩闹的地点，跑上跑下，钻来钻去。

“我们这边附近吧就这么一空旷地方，（别的）没有。”曲阿姨到的时候已经 9 点。每天晚上吃了饭，她都会走 1 站地铁的距离来这里锻炼身体。说话的时候，她正靠着南侧首汽公司的升旗台做拉伸——健身器材区人满了。

不远处，已经是第二拨的广场舞临近散场。曲阿姨不跳舞，只锻炼，她不到六十岁，一头白发，指指那边说，“马上换曲风了，交际舞。”

八点过后，就能在广场上陆续见到打扮更用心，妆容更精致的女性。八点已经是来早了，于是就在旁边热身，等着跳海军舞的第一波结束。或许是因为北新桥休闲广场的人群过于多元，功能复杂，跳交际舞的男女难以把他们浪漫的氛围舒展开来，总要等到 9 点过后才能尽情享受。

北新桥休闲广场的这种清晰有序是后天逐渐形成的。每天晚饭过后，最先到的，一般是住得比较近、吃得最早、家里没什么事的老人。接着是带娃的年轻家庭。然后就是时间管理上相当严格的广场舞阿姨。至于暑假晚上的小朋友，不会管什么区域划分，追着球就冲进了舞群里。

靠着簋街一排绿化和长石凳是这片广场相对静态的部分。石凳背后有两个装饰用的大石碗，一个年轻的男孩爬到碗边上，坐着看手机。过了一个小时，又换成了一位大叔。

曲阿姨是住得远，也是最晚走的一批，每天十点左右才打道回府。“儿子没结婚，回家有时候特别晚，七八点到家吃饭，刷完碗再出来。”

“胡同里没有人跟您一起来？”

“我们那地方离这远，没什么人来。我也不跟她们跳舞。我爱人在家喜欢看国外片，要么就手机上下象棋。我岁数大眼睛不好，不爱看手机了。”

曲阿姨北新桥住了二十多年。三年前，五号线地铁站又开始修机场快线向西延线。最近的修站差不多到了最后阶段，施工方在地面搭建的塑料房子约有 3 人高，挡住了原本能照进广场的路灯。曲阿姨每天摸黑锻炼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周围只有这么一块休息地方，还是喜欢来活动活动。但除了晚上锻炼也不会来这，这边没有什么超市。吃饭我也不来簋街，那些是年轻人爱吃。”

练得差不多了，准备走的时候，曲阿姨讲了讲她知道的关于“北新桥”非常模糊的传闻。

“原来这儿沿着马路边都是平房，修地铁才都拆了，根本没有什么桥。我是嫁过来（北京）的，老北京都知道，根本没有北新桥。”

北新桥在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里，是“锁龙井镇海眼”，下边没有河，只有一口井。传闻有多个版本，最早可以溯到明朝。

2004 年北京在北新桥建地铁五号线，还曾有过官方为了“北新桥镇海眼”改线的传说。那之后，北新桥休闲广场取代拆掉的平房，广场里的“新北新桥”则成了一个另类的人造景观设施，和簋街路口的那座“簋”有着相似的出身，那是烧烤店老板们花钱建的，据说一开始还搞错了，放成了一口“鼎”。

除了孩子喜欢，晚上风舒服的时候，成年人也喜欢在广场上“登桥”眺远，一眺十分钟。原本的桥洞下是一片草坪，由于玩闹踩踏的人太多，现在只剩下泥地。桥洞有时候还被人当成停车位，这可能是北新桥休闲广场最奇怪的功能了。

题图由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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