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搁浅原型考:在现实里背着两米高货物上山的人
和游戏中一样,“负重前行”是件技术活。
《死亡搁浅》是一款“送快递”游戏。尽管这部作品被诸多争议所缠绕,但至少在这一点上,绝大多数玩家都能达成一致。
接单,取货,送货,再接单,再取货,再送货……这确实是当下最常见的快递流程。
事实上,相比于涵盖面较广的“送快递”,一份更有《死亡搁浅》味儿的职业已经存在了相当久的时间。他们背着沉重的货物,借助货物架和梯子,穿行在人迹罕至的山区之中。
把货送到山上去。 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这份工作在中国被称为挑山工,而在日本,则被叫作“歩(bu)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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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挑山工,大多数人第一个想起的应该会是作家冯骥才那篇入选语文课本的散文。“他们肩上搭一根光溜溜的扁担,扁担两头的绳子挂着沉甸甸的货物。”这是中国挑山工的标准形象,也是“挑山工”中“挑”字的由来。
但在日本,把“挑”换成“背”或许更为贴切。“歩荷”是个可以顾名思义的词,“步”就是走路,“荷”就是货物。这些人往往背着比身高还要高出一截的货物,从背后望去,就像是长出了腿的箱子正在走路。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份轻松的活儿。由于路途遥远,为了让运输更有效率,歩荷每次出行都会带上尽可能多的货物。
背着少则四五十公斤,多则上百公斤的物资,歩荷的每次送货都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负重前行”。
而之所以能够在背上“叠罗汉”,歩荷所依靠的是他们的货物架。这些被歩荷背在背上的货物架一般由木工专门订做,基本上保持着梯子的样式,不仅起支撑货物的作用,横来竖去的木杆可以用来栓绳固定货物。
宽厚柔软的肩带大部分情况下是直接从书包上取下来的。部分心灵手巧的歩荷用浴巾手工DIY一下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将批发商店里的物资送上山间小屋,歩荷日复一日地做着这样的工作。一般来说,这些物资都是些食物和日用品,比如水果、蔬菜、饮料或是被褥之类。少数时候,燃料、建材之类货物也会由他们运送上山。
根据目的地的位置、当天的天气、自身的身体状况甚至于所运货物的种类规划出一条合理的路线。这是一名优秀的歩荷在良好的体能之外还需具备的能力。
对于部分过于崎岖的道路,他们也会用上梯子之类的工具——就像《死亡搁浅》那样。
前段时间,小岛秀夫在推特上分享了一段视频,视频从职业歩荷的角度审视了《死亡搁浅》这个游戏。就像玩家热衷于看“武者如何评价格斗游戏”一样,这段视频也吸引到了不少想要看看《死亡搁浅》到底有多“专业”的观众。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段视频下的不少评论都表示从未听过“歩荷”这种职业,“不过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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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跨群马、福岛、新潟、枥木4县的尾濑国立公园有着日本最大的高原湿地和十分完善的登山路线。群山环绕,禁止包括单车在内所有车辆进入的这个地方是登山爱好者们的胜地,也是日本最后的全年工作的职业歩荷生活的地方。
作为一种原始的运送货物的职业,歩荷曾广泛分布于日本各地。明治维新之后,随着采矿、地理勘测、植物研究的盛行,登山活动变得愈加频繁,歩荷作为一种职业也变得愈加常见。
这种盛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下半叶。交通网络的逐渐发达和劳动力成本的大幅飙升让歩荷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竞争力。到如今,也只有尾濑这样仿佛与世隔绝的仙境才有最后几位全年工作的职业歩荷。
歩荷是件绝对称不上“容易”的差事。玩过《死亡搁浅》的玩家想必对此深有体会。
在负重的前提下,就连保持身体平衡都会变得困难。如果货物不是太重,歩荷大多会微张双手保持稳定,而在箱子层层叠叠比人还要高出大半个头的情况下,他们往往不得不时刻双手交叉握于身前来维持平衡。
刮风、下雨,甚至于地上的苔藓,这些都是歩荷不得不跨过去的坎。一旦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不说将散落的货物收集整理好有多麻烦,单是重新站起来都算得上一件难事。
在朝日新闻的一篇报道里,一名年轻的歩荷曾表示身高168cm、体重68kg的他, 往往要背着高度在两米左右、重达一百多公斤的货物 ,“走路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要摔跤,需要平稳的速度并且高度集中注意力,每过五到十分钟就要休息一下。”
即便这么累,这么辛苦,仍然还有年轻人乐意以此为职业。非要做一个概括的话,大概可以用“兴趣使然的登山爱好者”来形容这些人。
歩荷的薪资一般根据货物的重量而定,正常情况下每天的收入大概1万日元出头——说不上低,但也说不上高。如果没有对高山和自然的热爱,坚持这种职业会变成一种痛苦的煎熬。
不过,那些接过了老一辈衣钵的新生代歩荷显然不认为这是一种煎熬。
自由行走于苍茫天地间一条木栈道,在小憩片刻时眺望远山郁郁葱葱,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感觉比肩膀上的勒痛来得更为深刻。
歩荷是一门职业,同时也是一种精神。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国家公园将已经濒临灭绝的歩荷视为一项值得传承下去的文化传统。
有关歩荷的竞速比赛每年都有举办,歩荷们可以在这里组队进行接力竞速。
综艺节目想要用这种古老的职业夺人眼球,但第一次尝试显然不宜背过多的货物……
游客在入山的时候有时能试背装上了货物的货物架,通过介绍,他们会了解这一日渐式微但又颇有意思的职业。
到今天,借助《死亡搁浅》的影响力,显然又有一部分玩家多多少少会对这一职业留下些许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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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中国也有拥有自己本地特色的“歩荷”。
峨眉山上的背山工
但大多数在山间搬运货物的人们,往往会使用一个更具中国特色的运输工具——扁担。所以我们对他们的印象,也更多停留在课本上那篇《挑山工》中:
在陡直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山道上,一个穿红背心的挑山工给肩头的重物压弯了腰,他一步一步地向上登攀。
照片中的他们往往精赤着上身,后背晒得黝黑,一根杆子就能体现出全部的力量。他们是“行走的脊梁”,是“埋头苦干、勇挑重担、永不懈怠、一往无前”的象征。
挑山工经常以一种坚韧、艰苦卓绝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们成为了一种专属的文化符号。但在表达敬意的同时,旁观者更多地感受到的是同情:
就连导游在带团上山的时候,往往都会提醒一句,遇到挑山工第一时间让道,不要搭话问东问西,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可能会妨碍挑山工的工作。
于是颇有点矛盾的现象出现了。人们一边要坚定不移弘扬 “挑山工精神”,一边开始质疑“挑山工是否应该继续存在”。
赚的少,干的多,一份以艰苦为特色的工作到底好在哪里呢?答案似乎只有迫不得已。
我们好像从没有思考过挑山工是否会喜欢他们的工作。因为这看起来是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如果不是没得选,谁会干这样一份活呢?
事实也正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和歩荷的境遇类似,挑山工如今也是一门“濒临灭绝”的职业。近些年的相关报道中,“仅剩X人”是媒体最为偏爱的一类标题。
报酬一般、对体力要求高、山上食宿条件艰苦,再加上送货上山的方式增多,现在几乎没有年轻人愿意进入这一行业。歌颂吃苦耐劳的精神没问题,但“自讨苦吃”似乎就是另一回事了。
2013年,冯骥才第五次登上泰山,去寻找“最后一代挑山工”,说“我心中有一种忧虑和苍凉感,这正是这些年来那种抢救中华文化常有的情感,竟然已经落到挑山工的身上。”
当时的冯骥才说:“不能叫他们最后被穷困逼出历史舞台”。然而时至今日,作为一种职业,挑山工仍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
今年11月28日,央行发行了中国首枚异形普通纪念币“泰山币”。这枚圆角方形5元币的背面刻画着泰山的诸多风景名胜,以及一位压低了脊梁的挑山工。
踏着脚下的一级级阶梯,挑山工作为“人”,成为了“泰山元素”的一部分
不过,作为一种职业的挑山工和歩荷或许都会消失,但作为“连接人与山、人与人”的象征,他们的痕迹会一直存在——就像《死亡搁浅》的精神内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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