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幽默的菲律宾小说,关于菲律宾农民普遍的生活样貌
《老爸的笑声》
内容简介
我们家总共有九位成员。老爸是斗鸡高手,满嘴大男子主义,还把房子当礼物送人。老妈是职业哭丧师,生气就拿老爸练拳。大哥从战场回来后,变成酗酒的忧郁男。二哥专偷自家的东西,我爸妈担心他会偷卖掉我们家的房子。三哥是个书呆子。四哥十二岁就想结婚生小孩。两个姐姐,一个爱整人,另一个一直生病(她在这本书里面完全没有台词)。我呢,则在五岁就爱上喝烈酒,导致个子长不高……
作者简介
卡洛斯·布洛桑(Carlos Bulosan,1911—1956),菲律宾作家、诗人、行动主义者。布洛桑出生和成长于吕宋岛邦噶锡南省比纳洛南乡下。 1930 年,迫于生计,他离开当时仍属美国殖民地的故土,以侨民身份去到宗主国,从此再未回返。《老爸的笑声》部分篇章曾发表于《纽约客》等杂志,是其代表作之一。
译者简介
陈夏民,出版人,逗点文创结社和读字书店创办者,著有《飞踢,丑哭,白鼻毛:第一次开出版社就大卖,骗你的》等书,译有《我们的时代》等书。
书籍摘录
第一章 老爸要出庭
四岁时,我跟老妈以及哥哥姐姐们一起住在吕宋岛上的小镇。一九一八年,老爸的农庄被我们菲律宾突来的洪水给冲毁,之后好几年我们便一直生活在这个小镇——虽然他比较想住在乡下。我们家邻居是个有钱人,他家的孩子们很少踏出门。当我们这群男生、女生在太阳底下又跑又唱的时候,他的儿女始终待在屋子里,窗户还关得紧紧的。有钱人的房子好高,他家的小朋友们一眼就能望进我们家窗户,观察我们胡闹、睡觉、吃东西——要是屋里有幸出现食物的话。
这阵子,有钱邻居的仆人老是在炸好料、煮美食,香气从大房子的窗户随风飘进我们家里。在家无所事事的我们,会把食物香气深深吸进身体里。有时候,我们全家人早上还会守在有钱邻居家的窗户外面,只为了聆听他家油锅煎培根或火腿时传来的如音乐般悦耳的滋滋声。我还记得有一天下午,邻居的仆人们烤了三只鸡,只只鲜嫩肥美,肉汁滴落在烧得炙热的炭火上,散发诱人心神的香气。我们直勾勾地盯着这些仆人翻转烤鸡,想把这天堂般的气味,毫不浪费、一点也不剩地吸进肚皮。
偶尔,有钱邻居会在窗边出现,怒气腾腾往下瞪,以眼神扫射我们,一个接一个,像判刑一样。我们全都身强体健,因为成天顶着太阳在外面跑,或者游进流往大海的冰凉山泉中;有时出门玩耍前,还得先在家里来几场摔角。我们总是精神奕奕,笑声像能传染一样此起彼落。经过我家大门的其他邻居,常常会停在院子口跟我们笑成一团。
笑声是我们家仅有的财富。老爸最爱搞笑,他会走进客厅站在立镜前,用手指头将嘴巴弄出奇形怪状,以鬼脸自娱,再哈哈大笑跑进厨房。
太多事让我们发笑。比如说,一个哥哥有次在手臂下夹了小包裹返家——看来挺像预备了羊腿或别的什么奢侈美食——我们期待得口水直流。他匆匆来到老妈身旁,把小包裹抛到她大腿上。我们全站在一旁,紧盯着老妈解开包裹上复杂的绳结。突然,一只黑猫从包裹里窜出来,发疯似的在屋里狂奔乱逃。老妈追着我哥满屋子跑,挥舞着小拳头要揍他,而我们则东倒西歪,笑岔了气。
还有一次,我的一个姐姐突然在夜深人静时放声尖叫,老妈急忙过来安抚,但她还是哀怨地哭着。当老爸点亮油灯,只见姐姐满脸羞愧望着我们。
“怎么回事?”老妈问她。
“我怀孕了!”她继续哭。
“别傻了!”老爸吼着。
“你只是个小孩啊。”老妈说。
“我说,我怀孕了!”她大叫。
老爸蹲跪在我姐姐身边,将手放到她肚子上轻轻触碰。“你怎么确定自己怀孕了?”他问。
“你们自己摸吧。”我姐姐哭叫。
我们都把手放到她肚子上,里头的确有东西在动。老爸吓坏了,老妈则一副遭受重大打击的样子,问道:“那男的是谁?”
“没有男人啊。”我姐姐说。
“到底是什么状况?”老爸问。
姐姐猛然掀开身上的短衫,一只大牛蛙跳了出来。老妈应声昏倒,老爸打翻油灯,灯油溅出一地,我姐姐的毯子瞬间着火。我的一个哥哥在地上滚来滚去,笑疯了。
等火势扑灭,老妈也清醒过来之后,我们躺回床试着入睡,但老爸还是大笑个不停,吵得我们睡不着。老妈再次爬下床,点亮油灯;我们在地板的椅垫上翻来滚去,随意跳舞,肆无忌惮地大笑。除了那个有钱人之外,邻居全被我们吵醒,睡眼惺忪地跑到我们家院子一起胡闹大笑。
这样的生活过了好几年。
岁月如梭,我们长大,元气饱满,有钱邻居家的小孩们却日渐瘦弱;我们的脸色光洁红润,他们则苍白、哀伤。有钱邻居夜里开始咳嗽,没多久就咳得不分日夜。然后轮到他老婆咳嗽,接下来,小孩们一个跟着一个也咳了起来。他们的咳嗽声在夜里听起来像一群海豹哀号。我们围近他们的窗边听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很确定,他们绝对不是因为缺乏营养而生病,毕竟他们可是每天都在炸那些好料吃。
有一天,有钱邻居在窗边露脸,站了好久。他紧盯着我心宽体胖的姐姐们,接着是我的哥哥们——他们的胳膊、双腿粗壮得像是菲律宾最强壮的莫拉夫树。他戛然关上窗户,在屋内来回踱步,关紧每一扇窗。
那天起,有钱邻居家的窗户紧闭,孩子们再也没出过门。不过我们还是能听到仆人们在厨房里煮菜,不管窗户关得多紧,食物香气依然免费随风送进我家。
某日上午,公所派警察送了密封文件到我家——有钱邻居对我们提出诉讼。老爸带着我去找镇上的书记官,询问他缘由。他对老爸解释,说那个人指控我们这几年来一直在偷窃他那些财富和食物里的灵气。
出庭那天,老爸将旧军服慎重打理了一番,还向我哥借来一双皮鞋。我们第一个到场。老爸安坐在法庭正中央的椅子上。老妈占好了门边的椅子,我们小孩子则坐在靠墙的长椅上。老爸坐不住,不断跳起身,双手朝空气戳刺比划,看起来就像在隐形陪审团面前捍卫自己的权利。
有钱人出现。他看起来更老、更衰弱了,脸庞爬满深刻的皱纹。一名年轻律师随他前来。旁听者陆续进场,几乎坐满整个法庭。法官走进场,坐上一把高椅。我们匆忙起身致意后坐下。
开庭准备程序完成后,法官望向老爸问:“你有律师吗?”
“法官,我不需要任何律师。”他说。
“准。”法官说。
有钱人的律师跳上前来,手指着老爸质问:“你是否同意,长久以来一直在窃取原告财产与食物中的灵气?”
“不同意。”老爸说。
“你是否同意,在原告的仆人烹煮肥美羊腿或鲜嫩鸡胸时,你和家人会围在原告的窗边,吸取食物香气?”
“是。”父亲说。
“你是否同意,原告与他的孩子们染上结核病日渐虚弱的同时,你和家人的身体却日渐强壮、气色红润?”
“是。”父亲说。
“这些你怎么解释?”
父亲起身在原地踏步,搔着头皮仔细思考。然后开口说:“法官大人,我想见见原告的儿女。”
“传原告的儿女。”
他们怯生生地进场。列席旁听的人无不目瞪口呆,甚至用手捂住嘴巴——从未见过如此瘦弱、苍白的小孩子。他们垂着头静静走到长椅就座,瞪着地板发愣,不自在地拨弄双手。
老爸一时间说不上话,只能站在椅子边凝望他们。酝酿许久,他终于开口说话:“我想盘问原告。”
“准。”
“你宣称我们偷了你家财富的灵气,害你家变得愁云惨雾,我家反而笑声连连,是吗?”老爸质问。
“是。”
“你宣称我们趁你家仆人煮菜时,在你家窗户外头闲晃,偷走你家食物的灵气?”
“是。”
“好,那我们现在就偿还你的损失。”老爸说完,向我们小朋友这边过来,拿走我放在膝上的草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些菲币放进去。他转向老妈,她随即添进几枚银币。我的哥哥们也把手上的零钱丢进去。
“法官大人,我可不可以到走廊对面的房间里待上几分钟呢?”
“去吧。”
“谢谢。”老爸说。他迈开步伐,走进另外一个房间,双手捧着帽子——几乎满满的硬币。两个房间的大门敞开。
“准备好了吗?”父亲大喊。
“继续。”法官说道。
硬币撞击发出的清脆响音悠扬地传进法庭来。旁听者转过身,满脸疑惑地寻找声音来源。老爸走回法庭,站在原告面前。
“你有听到吗?”他问。
“听到什么?”有钱男人问。
“我摇晃帽子时,钱币发出的叮当灵气?”
“有。”
“那么你已经获得补偿了。”父亲说。
有钱邻居张大嘴巴,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他的律师急忙上前搀扶。法官敲下木槌。
“案件驳回。”他说。
老爸趾高气扬地走在法庭里,法官走下高椅来跟他握手。“话说……”他低声说,“我有个叔叔就是因为笑过头,结果蒙主宠召。” “法官大人,想不想听听我们一家人的笑声?”
“好啊。”
“小朋友们,你们听到没?”老爸问。
姐姐们最先笑出来,我们立刻跟上,没过多久,旁听者加入我们一起大笑——捧着肚子,在椅子上笑弯了腰。这些人里,法官笑得最大声。
题图为电影《历史的终结》剧照,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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