噜蚣
前天在王大爷家继续捣鼓他的苹果电视,他讲起他小时候的一些好玩的东西,脱口来了句“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说跟那里面描写的一样。我心想我这过去的一年真是奇怪,怎么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或已忘记)的《浮生六记》这一年频频出现在我的眼前:最初我是从《古文观止》上看见《闲情记趣》,觉得写得好玩,后来才找到全书看。结果看完之后又偶然在一个歪果仁厨师大姐的采访里看到这本书的影子。然后一天夜里哄娃听《冬吴相对论》时,吴伯凡又提起陈芸把茶叶放在荷花里这件事,他的看点碰巧跟我一样。到了前天,我又从一位老大爷口中听到《闲情记趣》的第一句。这巧合也太多了点,也许只不过是一种频率错觉。
他玩的有趣的东西里有一样叫噜蚣。因为他老是用方言讲话(声称方言有音乐美),我刚开始没听懂,以为是蜈蚣,但他说不是蜈蚣。他们哈哈一乐之后就迅速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回来之后我在微信上问了他一下这东西的学名叫什么,才发现原来是蝼蛄,他管它叫噜蚣,我们的方言里好像叫土狗子。我看了看照片,觉得还有印象,但这种腿上带毛、前面有一对爪子的昆虫我小时候通常不敢抓来玩,怕它有毒或咬人。
顺藤摸瓜下去,才意识到原来蝼蚁的蝼就是指蝼蛄,隐约感觉脑子里一个遥远的环终于闭合了:弄了半天,原来语文课本上的这个词就是我在田间看见的土狗子。
王大爷已经七十二岁,极为健谈,生活经历颇有些曲折。前面我提到褚时健是人生跨度大的典型代表,这位平凡的王大爷其实也是另一种典型代表。他称不上俗世标准下的英雄,但其闲情之趣与坎坷之愁,足以写出浮生六十记甚至六百记。他提到他旅游不喜欢去看纸醉金迷或高楼林立的地方,而是喜欢随便找个无名小村,提一壶酒,在树下就地小酌几杯,看看风景就很满足了。这让我有所共鸣(携酒殢东风、眠芳草),而且我感觉这与我们长大的环境很有关系:我们都是在野生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更亲近花鸟虫鱼的小自然。在小自然里有各式各样的好玩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像现今一样专门人工制造玩具。我觉得现在的玩具多为成人的想象,他们费尽心思去琢磨怎样的东西小孩会觉得好玩;与此同时,文明社会也渐渐将我们与自然隔离开,自然只存在于指定的区域。就想想,现在如果要挖一块泥巴玩的话,到哪里能挖到:有土的地方皆有草或其它人工植被,有水沟的地方通常人没法下去,湖边海边只有沙子和石头。就更不必说捉鱼摸虾玩土狗、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了。
俱往矣,都没啦,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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