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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oy goes for a night swim in Charleston, West Virginia. "The only light I use at night to photograph my son is the one inside the pool," says Your Shot photographer Tessie Wall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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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erial view shows the abstract beauty of salt ponds in San Francisco Bay. The waters change color as they get saltier. Eventually, the salt will be harvested and distribu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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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reading a promising forecast, Your Shot photographer Plamen Petkov drove 3.5 hours to get this view in Bulgaria. "I just have no words to describe what I saw. The sea was drowning and boiling," he remembers. "The waves furiously crashed into the rocks and tried to break down the lighthouse. It was hard to hold the camera while the wind was trying to knock me 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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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aby elephant enjoys a watering hole in Botswana. Don't let the perspective fool you-- baby elephants can weigh 200 pounds at bi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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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389
摄影
“就像一件穿了多年的衣服,不能再穿下去。” “坏了的衣服补一补再穿不好吗?” “我们的这件衣服没有破,甚至很合身。但我们都穿腻了,你明白吗?”
22
Apr 2019
...雨滴带着反光,彼此追逐着,如同一种盲目的游戏。
作者/宋尾
她总是佩戴那个硕大的琥珀坠,点一杯鸡尾酒,坐同一个位置——如果那儿没被其他先到的客人占领的话。那是吧台左侧,靠后窗的角落。此处原是一个狭窄的木结构生活露台,宽约六十公分,如果放上茶几,人就难以进出。
四个月前,李东文接手酒吧,对这里进行了一点小小的改造:在底楼外侧垫了三根圆木柱作为支撑,把墙面整体拿掉,定制一面钢化玻璃将阳台封闭起来。这样一来,内部狭小的面积因透光而显得从容了一些。从背楼经过时,隐隐有了些吊脚楼的奇观。坐在室内视野也宽阔多了,对面沉默的金碧山、缓缓流淌的嘉陵江和嶙峋的乱石码头一览无余。可是,在这么阴沉的夜晚,透过玻璃是看不到什么的——雾蒙蒙的江面,对岸的灯火仿佛在燃烧时突然凝固了。
当然,很多时候狭小的酒吧内部也是烟雾缭绕的。这是一个主题酒吧,进门就能闻到混杂着酒与烟油的气息,右手边的一个木质展架上摆放着上百种电子烟具和烟油,来这的顾客大都是蒸汽烟发烧友。但她不是。好几次,李东文看见她点燃了真烟。虽说许多人抽电子烟是为了戒烟,可她显然不像有戒烟的打算。不过,她就是为这个来的。
那天下午,李东文在吧台下面够掉下去的签字笔,听到一个女人问询道,“有人吗?”他抻出头,看见她站在面前,个头不高,体态比较丰满,但脸颊是瓜子形。“你这儿有电子烟吗?”他回答说,“喏,都在架子上。”“噢,我是想问问,你能帮我修一下这个烟具吗?”说完她摊开手掌,那是一款单电机的克莱鹏烟管,早些年的入门级标配,现在可不常见了。
他从她手上拿过来,问询道,“什么问题?”她说,“不出烟雾。能修吗?”他转身到吧台前,找了一把螺丝刀,拆解下来,仔细观察了电机、管道,雾化器,告诉她,“没坏。”“噢?”他解释说,“应该是电池的原因,原配电池老化了,不能续航。”于是她问,“你这里能配吗?”他说,“配上意义不大,现在都用双电主机了。”看见她失望的表情,他迟疑了一秒,说道,“我去找找。”随后他从自己收藏的一个街机里下掉电池,给她装上。
他忙乎时,她就坐在那个位置,望着外面。那是三个月前,那时还是夏天。转瞬间就是初冬了。重庆的秋天极为短暂,几乎在换上长裤的第二周就不得不多加了一条秋裤。冷不是问题,问题是湿哒哒的冷。尤其这种沿江的古镇。李东文已经可以承受这里的炎热,还不能完全适应这种难以驱除的阴湿。但她还穿着短裙——似乎见到她起就一直是这样,随意的装束,短裙,倒是很配她的短发的。
今晚,店里就他一个人。街上没什么游客,起风了,巷子里冷飕飕的。可是在他想要打烊时,她来了。几乎在她坐下时,他发现外面开始飘起雨丝。
之后来了两位客人——为躲雨蹿进来的。一个是外地的,说着北方话;一个是本地人。一高一矮,言语间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一开始他们为一件什么事有些分歧,也许是跟一个什么电视剧本有关。高个子是专程来见这个矮个的,后者可能是一个编剧,两人应该在合作,但矮个并没拿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高个儿极不满意。之前他们在吃饭时就为这个发生了争执,走到横街时,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而且下雨了。然后他们拐进了酒吧。——断断续续地进入耳内的信息,大概就是这样。
十几分钟后,这两人终于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共识。高个儿情绪好多了,矮个有点沮丧。但争执结束了。他们又要了一壶清酒。可是语声明显放低了,他们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她——抽着电子烟,喝酒,翻阅带来的杂志。随后,矮个走了过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接着就将酒具和同伴一块转移到了她那张桌,同时招呼李东文再送两壶酒过去。
“就来。”他在吧台后面应道。
那次之后,女孩每周都来,但她并不热衷于蒸汽烟——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任务,不知为何她总给他这样的感受。不过有年轻女顾客总归是好的,正如常客小单评价的那样,“给这个昏暗的公兽聚集地带来了一抹亮色”。小单和他的伙伴们说归说,但真格又不够胆。因为她看起来更为成熟老练——光是一副“那又怎样”的神情就让他们暗暗生惧。再说她不总是一个人前来,也带男伴:坐上一阵,安安静静抽几管蒸汽烟,喝掉两杯鸡尾酒,然后相携离开。只不过,她带的男伴每次都不一样。小单曾酸溜溜地说,她一定是“吃泡饭”的那种女人。李东文只是听着,也不为此争辩。事实上每次结账的人总是她,她拒绝男伴为她付账。当然,她也独自前来,比如今晚。
第六壶酒送过去时,李东文瞧出来了,那两个顾客是对她有点想法。
这条悬在古镇一侧的横街被驴友称为“最像丽江的一条老街”,撇开那种古旧的气质,其实也就是说,有些人将对远方的艳遇期待寄托在了这里。她不会不清楚他们的意图——但看起来坦然自若。不过在试图灌醉她之前,那两个熏熏然的家伙已经把自己先喝翻了。尤其是那个从北方来的高个儿,喝得太急,眼睑变得肿胀,语无伦次,开始动手动脚——试图将她从角落里拽出来。矮个掏出钱包,歪歪扭扭地来到吧台结账。在吧台,他们两人同时听到了那声清脆的掌击声,赶紧跑过去。
高个儿捂着脸,抻着大舌头说:“操,给脸不要脸,你丫不就是一鸡吗?”
她冷冷地:“你妈才是!”
高个儿抡起手臂,李东文赶紧伸手把它拦截下来。
“操,你丫到底是站哪头的?”高个儿两只空洞的眼睛瞪向李东文。
矮个附和道:“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哈。”
李东文问:“怎么不对?”
矮个低声说:“你不了解情况,刚刚我们说好的,喝完八壶酒,她要陪我们回酒店的。”
“滚,”她说,“我给你打字据了?叫你吃屎你吃不吃?”
李东文张开双臂拦住两人:“请你们离开。”
高个儿指着她,浑浊地嚷道:“操,操!你他妈是不是媒子呀?就是推销酒的。”
“走可以。”矮个说,“她跟我们一块走。”
李东文往前站了半步:“你没听见吗?她是我的媒子。”
“我操!”高个儿朝李东文扑过来,结果反被捉住了胳膊,甩也甩不开。矮个操着矮凳从背后照着后脑给李东文来了一下,他晃了一晃,高个儿趁势挣脱,弯腰去找家伙。女人从侧方冲上去,一脚将矮个踢了个趔趄,手里的凳子摔下来,撞碎了桌上的茶壶。高个子抓住她,扼住脖子。又被李东文拿手掌劈到颈子,后退几步,痛苦地嚎了一声,又扑过来。四个人缠斗时,李东文跑到吧台掏出一柄常备的生存刀,看到刀刃上的反光,两个人的酒也醒了,一前一后跑出去,消失在雨中。
“我应该备一些伞的。”李东文坐在矮凳上,抱歉地说。好像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无法离开,跟他有什么关系似的。之前那个矮子从背后给了他一下,头上起了一个包,血从边缘破损处渗出来。她从抽屉里找到一条干净桌布,用剪刀拆开,给他缠在头上,动作娴熟。
她没接他的话,从他身边绕过去,在随身肩包里掏出一包细支白娇子,晃了一晃,“要么?”
他摇摇头。
“呃?”她点烟时,火光从脸庞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就消失了。
“我一直想抽烟,”他说,“可总是学不会,呛。”
她看着他,像是在分辨这句话的涵义。又问道,“你哪里的?”
“长江下游,荆州。”
“噢,”她环顾四周,“我看你店里经常也没什么人。”
他懂她的意思,这个外地人肯定是脑壳有包,跑这么远来古镇背街上干这么一种不挣钱的营生。
“很——偶然吧,”他试图解释一下,但发现自己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干脆放弃了。
她轻轻笑了,“只有死是必然的,其他的都是偶然。”
他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有故事?”她吸了几口烟之后,望着外面的大雨,“给我讲讲呗。”
他指着她的烟,“我试一下?”
她把指间还剩一半的烟递给他。他吸了一口,果然呛着了,露出痛苦的表情。喘息平静后说,“像我这样的人,谈不上什么故事。”
但他仍然讲了。从五年前开始,他尝试着造访西南沿江流域的大大小小的古镇:从湖北,到四川、贵州、重庆、湖南,基本上地图上能够找到的古镇他都走了一遍。第一次到磁器口是四年前,没过夜,待了一个白天就离开去了江津的中山古镇。那天下午,他无意拐入这条远离景区的灰扑扑的街,蓦然觉得有点像小时住过的地方,邻居,蒲扇,蜂窝煤,理发匠,当街是菜贩子和划鳝鱼的,穿着睡衣的中年妇女穿行其间,有种莫名的人情味和熟悉感。这个印象很深刻,四个月前他重访磁器口,突然就有种“走累了,想歇歇”的感觉,正好遇见这个店经营不下去了。听说他有意接手,一心想要逃离的店主几乎是喜上眉梢地一股脑塞了给他。这条街还是太偏了,游客很难走进这条窄小的背街。不过对他挺合适,他喜欢这种闹市一隅的清净。“接连走了好几年,累了。我想停顿下来,想一想。”
“这有点特别,”她把烟蒂摁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我是说,你一直这样四处游走。那么,你是摄影师?旅行作家?”
“完全没这些天赋,”他苦笑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
他迟疑了一秒,但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有的变化均发生在妻子死去之后。此前,他跟世界上大多数人无甚区别,工作,家庭,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即便是妻子被检查出肺腺癌的那三年时间,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消耗着每一个人,但生活还是照常推进。上班时他兢兢业业,尽量让自己“正常”,而不是看起来“就像”一个癌症患者的丈夫;考虑到癌症患者对洁净空间和自然的需要,妻子患病第二年,他把家搬到了郊区农村。周末两天,他陪妻子在院子里种花,植草。连他也对自己没有可指摘的。可是他也经常会问自己:厄运为什么找到我?为什么偏偏是她?他并不抽烟,从来没有。可是妻子却患上肺癌,就像一种讽刺。就是那时,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很想要抽烟——似乎那些从嘴唇里吐纳的白色烟雾能带走心底的压力。但更讽刺的是,他根本学不会。妻子死去后,他站在那个郁郁葱葱的院子里,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她也没留下一个孩子什么的。因为子宫肌瘤和体质的原因,她总是难以怀上。原来他觉得是迟早的事,到现在他懂了,这是某种莫测的命运。那间院子是她全部的遗物,她只留下了这个环境,还有她的形象,渐渐变得稀薄的形象。他在那里独自呆了一周,离开了,再没回去,也没回过单位。一直在各地行走。
“不是所有的肺癌患者都是因为抽烟或二手烟,”她说,“这种事情很复杂,也可能是遗传。”
“你是医生?”他问道。
“我是护士。”
“但是,”他垂着头,“她父母没有这种病史。”
“有时是这样的,”她说,“我见过一个病人,三十六岁时查出肠癌,后来又从他身上衍生或新增至少七八种癌症,甚至还有乳腺癌。现在他已经六十岁了,但他还活着。”
“这是什么原因?”他有些好奇。
“开心呗!他觉得自己余下的每一天都是捡到的。那是个快活人,根本不像是带癌生存的病人。”
这句话促动了他。
他想象不出一个人的身体里积攒了这么多的肿瘤究竟是什么感觉。同时他第一次意识到,导致妻子死亡的问题不仅仅是绝症,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那你后来——”她问道,“有过其他女人没有?”
“如果你说那种实质性的交友,那是没有。”可他没说的是,萍水相逢的当然有过,几年来有那么两三次。像他这样不擅言谈的中年男人,解开女人的衣服比解开她们的心扉还难。
“可怜的大叔。”她带着怜悯看着他,“想吗?”
当然——可还没等他如实表达,她已经走过来,环抱住他的头。唔,宁静的味道。潮湿的味道。混合了烟油和鸡尾酒的味道。还有温暖的丧失感。他将自己埋在柔软的乳房,有点羞耻,又有些亢奋,感觉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房间都不可避免地丧失掉了。
女人身上有些圆柱型的疤,只有当她脱去衣服,完全赤裸时才能看见。大约六七处疤痕,分布在她的大腿内侧。她不避讳地说,“是烟疤。”见李东文仍然疑惑,告诉他,“我自己烫的。”她的坦然让他吃惊,然而那些丑陋的疤痕令他心悸,像是一只只暗黑的瞳孔。
十分钟前,李东文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疯狂的性爱。她趴在玻璃窗前,雨点敲打在对面平房的铁皮瓦上,溅出沉闷的噪声。蜿蜒流泻的雨丝,陌生的肉体,使他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幻觉。现在他平静下来,发现了她大腿内侧的这些烟疤。
她赤裸着下身,径直跨过他去点烟。然后他发现了另一件事:她脱掉短裙和内裤,却没脱掉上衣。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在他们相拥之前,她很慎重地——他只能想到这个词可以匹配——从颈子上取下了自己的挂饰,那个形状有点不规则的琥珀吊坠。
她叼着烟,从椅子上找回自己的内裤,把腿放进去。
他回到吧台,找了一条宽大的桌布给她围在腰间。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看样子不下一整夜是不会罢休了。李东文重新调了两杯酒,一杯给她,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目光仍放在她的大腿内侧。
“别问我,”她一脸无所谓地说。
“可是——”他觉得很矛盾。
她把烟搁在烟灰缸上,拿起酒抿了一口,重新将烟夹起来。
“你很喜欢打探别人。”
“我只是喜欢观察而已,”他说。
“一个意思。”
“不是,”他较真起来,“我就是单纯地想了解了解。”
“了解什么?”她反问道。
他试图诠释,可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还是泄气了,“就是想知道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
“比如——?”
“比如你的这些疤。”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她。
她躲避着目光,拿起那杯酒,轻轻摇晃。
“别误会,”他说,“我只是发现,你带来的那些男人,其实,他们都不抽电子烟。”
“你还发现了什么?”
“既然他们不抽,为什么你带他们来呢?”他停顿了一下,“其实你自己也是。”
她忽然笑了。
“我就说你有窥视欲。”
“换成任何人,”他诚恳地说道,“难免也有啊。”
“不是的,”她说,“很少有人像大叔你这样。”
“我,怎么样?”他问。
“像是要把一个人刨开,从里面翻找什么东西一样。”
李东文有些困窘,但觉得这句话挺生动的。
“这不是坏话,”她说,“至少我接触的那些男人,他们从来没有这种好奇心,他们并不真的关心——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那样。”
他想到她带来的那些记不清面孔的男伴们。
“还是告诉你吧,”她说,“那个电子烟管,是我男朋友的。”
有一天,甚至并没留下只字片语,男朋友突然把自己和属于他的东西从他们同居两年的房子搬出去了。那天晚上,她才意识到自己陷入到了一种只有自己才清楚的境地:恐慌,绝望,屈辱。
她交往的男孩不少,但从未像这次一样,他留下了一个洞。她在这个遗留的洞里失眠到天明,尽力平静地拨打电话,可是他不接。然后她崩溃于一个事实:他把其他可能的联系方式都屏蔽和删除了。她为这个发现而发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决绝。该愤怒的那个人应该是她呀,他在与她相爱的日子又爱上了其他人,他们公司的一个女孩。她试着去他公司要个说法,但当真的见到他们——亲密地并肩走出电梯,又抖索着从门口逃离了。
她整晚整晚失眠,在这个黑暗的洞里尽力回忆与他的点点滴滴,然后打开电脑,将想得到的全部细节都记述下来,发给他。好几次她写着写着就哭泣起来。可是从来没有回应。那些邮件似乎是通通寄给了黑暗。在他离开后第二个月,她看到一个网帖:一个女孩专程去泰国求了一道和合符,竟然成功挽回了前男友。
她不相信这能有用——从来也没有。可真是着了魔呀,她的手指不听使唤地开始搜索这些乱糟糟的信息——道士,作法,灵符,甚至淘宝上也有开光的和合符出售。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年下来她陆续买了两万多块钱的灵符,卧室,床上,柜子上贴得到处都是。当然,毫无效果。与此同时她认识了很多类似的网友,都是女孩。有个女孩说,你们分手都过了一年,复合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不如请苗医,据说他们有一种神奇的摄魂法术可以让他们分开。如果不能挽回他,至少也不能让那个女人好过。
她在网上购买一盒用作法事的纸人,附有咒语,按照吩咐在子时去他住处附近的十字路口,诵读咒语时烧掉。那是他经常和那个女孩必经的地方。后来一段时间,她慢慢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沉溺已有成瘾症状,她试着放下这些,戒掉灵符,强迫自己去结交新的男人,频繁与各种相亲对象见面。但做爱并不能带来那种爱的感受,就像一个人去游泳,身体怎么也没法扎到水下,而只能浮在水上。这很痛苦。离开两年后,某天清早,他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这让她有一种眩晕感,夹杂着紧张与恐惧,她尽力使自己表现得很平静,但这并不容易,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话语里的颤栗。
他开口第一句话像是在解释,“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想问你,电脑F盘里我有一个文件夹,不知道你删除没有。”她说,“没有,你要我传给你吗?”他马上说,“不用不用。”然后匆匆挂了电话。几乎整天她都在品味这个来电: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他好像不开心。这是暗示吗?她心里乱糟糟的,突然又觉得很甜蜜。她知道,有了这通电话,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就会明朗一些了。她挨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加了他的微信,这次他很快就通过了。她来不及打招呼,翻找他的微信,有好几条显示他最近情绪不好,跟他的那个女朋友有关。重新联系之后,这种感觉很奇妙,既熟悉,但陌生。还有当初恋爱时没有的一种暧昧。
他追问她这两年交往了多少男友,她本来想如实汇报:一个没成。可灵机一动,说“数不清了”。他马上回复一个嫉妒的表情。既然自己是这样一种女人,就应该“骚”一点。她笑着想,接下来的言语就自然放开了。有时是一句话,有时直接发几张刻意的自拍。那些半遮半掩的自拍让他感叹说,我都不记得你光着身子是什么样的了。他们在微信上撩拨了一个月,终于成功约了一次。那是克制很久之后的一次放纵,显然也是灵魂出窍的一次,因为翌日他就从女友那里离开——回到了她这里。
她停顿下来,再次点燃一支烟,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外面的雨声小了一些,但仍然淅淅沥沥敲击着它所能抵达的任何一个平面。李东文一直没说话,他觉得无论从哪里起头,都是一种打断。她吐出烟圈,看着李东文时眼里有一种善意,似乎在感谢他的沉默。
仿佛是对失去时间的一种补偿,他们重新开始的热恋就像是用高压电水壶烧水,比之前升温更快,更为沸腾。他还准备戒烟——为了之后的求婚,以及随后的孩子。那天中午,她陪他去商场买了这支电子烟具。这成了他留给她的惟一的遗物。午饭后他急着赶回办公室处理一桩纠纷,在临近公司的街口将她放下。她挥手,目送他左拐,然后他的车猛然侧飞出去,轻飘飘的。一辆卡车直愣愣地冲过来——将他一头撞进了虚无。
“你知道吗,他出事的地方,就是我烧纸人的那个路口。”说完,她轻轻笑了。
“这不关你的事,”李东文说,“只是巧合。”
“对呀,就是这么巧,我才相信,报应是存在的。很多原来你不相信的东西,原来都是存在的。”
“你这是刻意折磨自己。”李东文联想到她频繁带来的男伴,大腿间的烟疤。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劝慰一个女人。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她:“那并不是你的错,日子还长,你得走出来。”
“你不是我,你没法理解。”她说,“你不是我。”
李东文试图争辩什么,却不知如何表达。她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姿势,背对他,从桌子上拿起那个吊坠,重新挂回到脖子上——当它回到原处,她似乎就变回到那个冷漠的女人。
“你很好奇?”她察觉到李东文追究的眼神。“这是他——我定制了这个吊坠,里面是他的骨灰。”说完后,她望着窗外,“哎,你看,这场雨好像不准备停了呢。”
李东文将烫好的清酒倒进她的高脚杯里,这可以使她身体暖和一点。
“谢谢,”她说。
“不用,”李东文说,“你说我不理解,那是不对的。”
“唔?”
“刚刚我给你讲我妻子的事,但——我说得不完整。”他说,“我说她去世了,其实我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诧异,端着酒杯的手停滞在空中。
妻子是一个小学音乐教员,她喜爱和擅长乐器,这当然是李东文所熟悉的。但她还有一个爱好,是他根本不了解,甚至不知何时开始的——写诗。后来他惟一能联想到的,就是疾病,生死等等这些问题使得妻子拿起了笔,而这是乐器所无法“倾诉”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养病期间,妻子的生活环境变得极为清净与狭小。
为了让妻子可以最大程度地“接触”社会,搬到乡村不久,他专门牵了一条网线到家。这条网线改变了她。她用一种他不了解的热情投入其中。结果是好的——她的脸色好转,她吃东西有滋有味,她甚至开始有说有笑。只要她高兴就好,李东文想,快活的、高质量地度过余生,不管对她还是对每个人都是好消息。
有时,很晚了她还在电脑前浏览或是打字。他问她在做些什么,她总说在写诗,或是跟朋友交流。“好呀。”他总是鼓励地回应道。实际上他觉得“诗”这种东西离自己太过遥远,他对诗的印象,就是以前在课堂里背诵的那些分行的句子。有一次,妻子突然向他提出,想要出去会见诗友。理所当然的,这没有得到他的支持。他的谨慎不无道理:每日的煎药,服药,经络疏导,甚至脆弱的身体经不得一点点风吹草动——但她并不需要有人陪同,当然也没人有空陪她。妻子起初有些情绪,但冷静下来也表示了理解。这事儿当然也就过去了。至少当时他就是这样想的。
七个月后,妻子失踪了。断续找寻三个月之后,尽管公安部门仍旧将妻子定义为“失踪人口”,但他很确定的是,她已经“不在了”。只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是,她为什么选择以这种方式消失?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在痛苦里盘旋许久后,他终于把这个结果与之前那件事联系起来。可是,妻子离开前几乎删除了所有的文档,她每日在电脑前写的那些诗句犹如是一种乌有。他甚至从未见过它们。此刻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撕裂感:妻子的“失踪”映衬的是自己的存在感——那几乎不存在的存在。
“真没想到,”她伸出手,握着他的手,冷冰冰地叠加一起。
他微微战栗着,想起妻子失踪后,自己疯狂地四处找寻她的踪迹,却毫无头绪的悲恸。
后来在妻子的电脑里,他还是查到了一些动迹。历史记录显示她到达过一些论坛,但没有更多——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网名。但是在回收箱里,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文档,里面有一首诗,不甚完整——也许是完整的,但他完全不解其意。他曾拿每一句在网上搜索比对,但没有任何相关信息。这说明,这也许是她遗留的最后的也是惟一的诗作。这也是他第一次读她的诗,标题是《夜宿古镇》,同时这也是诗的内容——她应该还是去会见了诗友?他使劲回忆,很有可能,在他某次出差期间,她独自出门,在某个古镇与某些(某个?)诗友相聚,她可能留宿了一两天,然后悄无声息地回来。
可是,她去的是哪个古镇?跟谁在一起?这与她的失踪有关吗?或者,这全部来自她的想象,又或者,这首诗并不是她写的?一切都是谜,彻头彻尾的谜。可对他来说,这首诗是惟一的线索。他迫切需要一个结果——不管结果是什么。
为了得到一个结论,这些年来,他几乎把长江至嘉陵江流域的古镇都走遍了。每到一个古镇,他总会把眼前的景色与她的遗诗相对应地审视——“我喜欢这镇子,江水使它复活了。”有一段时间,尤其是刚开始那一年,他睡在陌生的古镇的某个房间,明明知道自己是完整的,但却清晰地意识到,有一部分确确实实在他心里缺失了。“我受伤了吗?”另一个自己回答道,“是的,你受伤了。”
不知道是不是头部受伤,还是酒的原因——虽然他擅长调酒,但跟烟这玩意一样,他也不擅长喝下它们——李东文有点晕晕乎乎的,这是他头一次给别人讲这些事,这些明明存在却无法启齿的故事。就像一个人在夜里的古镇奔跑,那些路径虽然都是熟悉的,但仍然在某时某处冷不丁地绊倒你一下。讲完这些后他好像终于松了口气,又好像完全碎掉了一样。
她站了起来,像刚刚曾做的那样,温柔地抱住这个忧伤的男人。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前。
一分钟后,他平静下来,拿她的烟抽了一口,这次,没呛到。
“你问我为什么留下来?其实是这样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要留在这里。习惯行走之后,行走就有了惯性。从来没有停留的念头。有一天,火车路过重庆,我记起曾经去过的这个古镇。下了车,回到这里,那时已经很晚了,古镇上的商铺都打烊了,没什么人,但店招和路灯还亮着,”他轻轻呼出烟雾,“跟今晚一样,突然就下雨了。那些雨丝很细,飘飘忽忽的,我走到横街的尽头时,到处都漆黑一片,惟有一个路灯孤立地竖在悬崖边,发着光,远远看去,那些发光的雨丝不断消逝又不停填充,看得久了,就像一个游弋的人的面孔。那些亮晶晶的雨丝在雾蒙蒙的光烬中舞蹈,跳跃,好像是等了我很久那样,在等我回家。这时我发现,就是这样的,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那首诗的结尾,就是眼前我看见的这个场景。”
“她是怎么写的?”她被彻底吸引住了。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外界在眼中茫茫沉沉的,世界在一团黢黑中,但它不是静止的。在蔼蔼的黑幕当中,那些雨滴带着反光,彼此追逐着,如同一种盲目的游戏。
他念出来:“那些荒芜的雨滴,在夜里明亮极了。”
责任编辑:专三千
...听到很多人都在说“人生的成败和努力往往无关,只和关键时刻的关键选择有关”。想问问,您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
接下来的话有点老生常谈,有点陈腐,有点九十年代格言杂志风,不过我还是想说说。
人生充满变数。
但不代表人生就是投机。
抉择决定成败,努力也决定成败。
选择错误,会导向失败;但如果放弃努力,则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你之前的努力,你之前的付出,让你在关键时刻有资格去做关键选择。
一位好学生,可以选择不同的大学,选择不同的命运。
一位差生呢?他就算知道北大清华是最好的选择,也没资格去选。
当然,差生不代表失败,他可以做另外一个选择,辍学创业。辍学是个关键选择,但决定成功是他接下来如何努力创业。
这么说吧,所谓“选择”,只是努力所赋予人的一种资格。努力不保证你一定选对,但你越努力,选择就越多。
项羽在鸿门宴选择放过刘邦,以致乌江自刎。可如果没有楚霸王破釜沉舟打出来的声望和实力,刘邦根本不会跑去鸿门诚惶诚恐地跟他吃饭,更谈不上放过不放过了。
大清到了末年,倒是想在“这三千年未有之变局”里做出关键选择,可它国力贫弱,没得选,对外政策强硬了要挨打,软弱也要挨打,为什么?你知道大清有多不努力么?
弱国无外交,懒人无选择,都是同样的道理。
不知港口在哪,什么方向的风都是逆风;如果连帆都懒得竖起来,就算知道该去哪个港口,也只能在海中打转。
我一直不太喜欢小瓦特看见蒸汽推动壶盖就发明蒸汽机的故事,不是因为它是个编造的假故事,而是因为它给我们一种暗示,似乎伟大的发明取决于一次机智的选择或发现,然后忽略掉背后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事实上瓦特改良——注意是改良不是发明——蒸汽机的过程异常艰苦,匮乏的资金,艰难的技术攻关,还有各种各样的专利斗争,最惨的时候瓦特只能去做兼职运河测量员。从决定投身到改良蒸汽机技术开始到瓦特蒸汽机的最终定版,瓦特前后花了二十多年,中间各种悲剧各种惨,一路咬紧牙关才得以修成正果,炼出了先天灵宝蒸汽机。把他的成功归结为灵机一动,未免太轻松了。
更别提富尔顿和他的“蠢货”了。
牛顿的苹果,爱迪生的灯丝,诺贝尔的炸药,巴斯德的细菌,还有比尔盖茨、乔布斯、扎克伯格等人的辍学,他们的故事之后,都蕴藏着艰苦的努力。他们的成败,恰恰都与之前或之后的努力有关,关键时刻的选择,只决定了成就大小而已。
所以人生和努力有关,也与抉择有关,两者并不对立,而是缺一不可。
如果一定要分一个先后的话,我认为努力要重于选择。
我的一位长辈曾经在兵团当兵,他的领导退休前把几个很赏识的年轻人叫过去,说我可以帮你们最后一次,送你们去大学,或者安排你们去当司机。当时司机地位很高,大部分人都选了司机,只有长辈和另外一个人选了上大学。长辈学习十分刻苦,另外一人则只打算镀一层大学生的金。后来那几年的大学生要重新接受考核,长辈准备充分顺利通过,从此仕途一帆风顺,另外那位则悄无声息。而那些当司机的,一辈子都在当司机,只有一位利用人脉搞起运输,成了大款。
选对了,不飞奔,也是白扯;选错了,慢慢走,也能走向远方。
最后请允许我引用一副快要被引用烂了的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 破釜沉舟, 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 卧薪尝胆, 三千越甲可吞吴
黑体字,是文眼。
责任编辑:张拉灯
...
VOL.2388
摄影
命运旅途中,每个人演出的时间是规定的,冥冥中注定,该离场的时候,多不舍得,也得离开。
21
Apr 2019
...三年来我几乎不敢看这星空,但今天它看上去还是那么迷人。
作者/张涯舞
1.
车刚过巴郎山山口,头痛就像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团,阴郁而低沉。
怎么,又反应了?在梦里他好像又看见了李离,她的声音仿佛从水底发出,模糊而潮湿:要不,吃颗散利痛?
王岩从昏睡中一惊,已是一身汗。一切都是徒劳。只要上四千米,这头痛就挥之不去,至少要持续到三四天之后。他把目光转向窗外,可能刚下过雪,连绵的群山一片雾茫茫的雪白。如果天气晴朗,这一路走去,邛崃山脉的群峰将一一出现,四姑娘山、五色山、布达拉峰、猎人峰、羊满台、半脊峰、婆缪峰......而此时群山无言,五彩经幡在风中,没有阳光。
熟悉的情形再次映入眼帘,王岩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松垮垮的徒劳。他又想起她了——一样徒劳的还有对行程的反对,几年前的那个五一,假期加年假,十多天的时间,贵州出发,去欧洲都可以跑好几个国家了,李离偏要来四川。来四川也行,成都、峨眉、乐山大佛,要不就九寨沟。她却要来日隆。来日隆也行,逛逛长坪沟、海子沟,她还要爬山。爬山也行,四姑娘大峰、二峰就很好,她非不去。
那座山看上去有点陡峭有点暴力,网上能搜到的照片不到十张,王岩感慨,我高反加恐高,还是不去吧?
你整个人就一个字,没劲。李离整理着背包。这丫头冬天攀过几次冰瀑布,就成天嚷嚷要爬真正的雪山。
回忆到这里被一阵路面颠簸掐断了。王岩没有任由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在成都和C2汇合后,一行人就坐上了开往小金县的班车。C2是一家户外俱乐部,这次四姑娘山二峰的组织者,领队叫飞鹰。
王岩目前叫灰猫,前几天报名时才改的。同行的有三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一上车就坐在引擎盖上斗地主,领头的叫天路。
日隆镇,山间的谷地,石头房子杂乱摆放。但如果你在锅庄坪俯瞰日隆,你会奇怪 地 发现这些建筑似乎是植物,生长在狭长的山谷中。马三哥的房子就在这丛植物中。
晚餐时天路一伙拿出酒来喝,一开始很多人都没敢喝,因为毕竟上高原。天路便端起酒杯开唱:
阿表哥,请喝酒
想喝你就喝
不想喝你也要喝
管你想不想喝也要喝
曲调悠扬,歌声苍凉。
听懂这几句就行了,来,喝。天路把酒杯举到王岩面前。
我高反,少一点吧。——但王岩还是一口干了。
好,够朋友。天路又对着另一个湖北来的胖子唱歌:你不喝也得喝。
气氛就这样起来了。天路一伙来自西昌,据说他还是某个彝族土司的后代。王岩只喝了三杯,他时不时揉着太阳穴,但这丝毫不能减轻头痛。飞鹰也没喝多少,中途就和马三哥出去联系马队了。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在日隆瞎逛,说是适应高原。3000米不到适应个斑鸠,实际是等人。等的是橘子,C2的另一个领队,带着其他人来。
晚饭后飞鹰召集大家开会,说去二峰的人太多,有好几个俱乐部,这样最后一段50米的山脊就会很拥挤。所以临时决定不去二峰,去5480峰。5480峰顾名思义,海拔5480米,没有其他的名字,就像以前战争年代的无名高地。橘子拿出几张照片,可以看见金字塔般的山峰。飞鹰拿着一张用红笔标着路线的照片讲解登山线路,线路的最后一段是虚线。
上次我们就登到这,遇上暴风雪,三年了。
它还是未登峰,橘子补充道。
有人很兴奋。
王岩闭着眼睛,用手指关节轻轻捶打额头,头痛似乎更严重了,一样的对话,一样的情形,他仿佛也曾经在哪里见识过。
会不会太难,和天路一起的黄老邪问道,我们都是新人。
新人也没啥关系,谁都有第一次。
二峰人多,去大峰也行吧?天路一伙的一个胖女孩问道。
大峰人更多,估计营地都难找。
我们上次去半脊峰,也有很多新人登顶。
争论的结果还是去5480,天路说,反正走到哪算哪,实在不行,就在大本营作接应。
于是大队人马终于出发了,13人登山队加上向导马三哥,加上驮包和装备的5匹马5个马夫,浩浩荡荡就往海子沟进发。
最初的路很陡,马儿驮着包费劲地在大石头间蹬着腿,鼻子里喷出白色的雾气。胖子的模样比马儿更狼狈,不光口鼻冒气,摘下帽子,头顶上也云遮雾绕。天路走得不快,并不费力,他说要有自己的节奏。
锅庄坪海拔3800米,有个白色的金刚塔,居然有人在拍婚纱,还有人躺在帐篷前晒太阳。草地还是一片枯黄,山间的事物也有自己的节奏。早晨的太阳把草的锋芒投影下来,点点露珠反射出彩虹的光。
过了锅庄坪路就比较平缓,队伍也拉得很长。王岩停下脚,朝太阳的方向眯紧了眼,光明的模糊中,他似乎又看见他们最后那次一起登山,李离仿佛永远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停下回头看一下,逆光中她的神情无法看清。
王岩猛地一甩头,用手揉一揉太阳穴,他让自己停下来调整呼吸。从口腔内慢慢呼出的白雾变得清晰,持续在空气中的时间更长,仿佛被冻住一般。薄雪中仍可看到稀疏的草儿倔强地昂着头。八个小时后,到达营地。马三哥带着马队回去了。
山腰上一块半个足球场大的平地,完全被雪覆盖。雪上有先到者的脚印和马蹄印,还有堆在一起的装备。这就是大本营,飞鹰看了看GPS说:海拔4500米。
飞鹰带来的是一个大帐篷,帆布的,用钢管撑起来。架钢管时飞鹰做了个钢管舞的动作,引起一片小心翼翼的笑声。
天路围着帐篷转了一圈,问道:这么多人能住下吗?
飞鹰没回答,他忙着整理液化气炉,还有一大盆牛肉。大家多少都有点高反,加上劳累,无心玩笑。
帐篷边还堆着一大堆公用装备,一个驼包歪倒在雪地里,露出一捆绳子。王岩把包扶正,绳子塞进去。
这些要放进去吗?
不用,一会儿放帐篷门口,用防水布盖好就行。
整理完帐篷,胖子等人直接就躺下了。飞鹰有个简易氧饱和度检测仪,给胖子一量只有60%,王岩也测了,第一次是70%,于是深吸一口气,结果只有68%,看来在高原呼吸都是件很费力的事。橘子、天路等人帮着削土豆皮,牛肉已经炖在锅里。王岩拿了相机,用长焦镜头把5480峰拉近,只见犬牙交错的山脊延伸到金字塔般的顶峰。
2.
雪山在空中沉默。这是句藏族歌。平实中蕴藏着无法言说的美和忧伤。
王岩想起冰与火酒吧的那个女子,她穿着一条暗绿的长裙,弹着吉他唱着这首歌。
那是到日隆的第一晚,晚饭后全队到冰与火接着喝。
冰与火有条据说上过大峰的金毛。唱歌的女子叫安燃。酒吧里很热闹,许多穿着鲜艳冲锋衣的游客和登山者混杂在酒精和烟草氛围中。但是当安燃坐到麦克风前时,喧嚣和灯光一起暗淡下来。安燃披着长发,搭了条热烈的印花披肩。王岩找了个角落坐下,那条叫黄黄的大狗摇头晃脑走过来,用头蹭着王岩的膝盖。
她认识飞鹰他们,中途下来喝了一杯酒。她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提着裙子,回吧台时又看了一眼王岩。
盐似乎放多了,王岩觉得口很干。
大家全围在帐篷里,顶上点了个汽灯。有人已经打开睡袋,把脚伸进去半躺着。胖子直接就放平了,他的女朋友在一旁给他按着太阳穴。
飞鹰大致说了这几天的计划:明天6时起床,洗漱吃喝拉撒,收拾背包,8点准时出发,去5000米的C1营地。后天凌晨出发,争取在12点以前登顶5480峰,然后下撤到C1,收拾东西后直接返回大本营。计划没什么复杂,装备也很齐全。问题出在人员上。飞鹰很委婉地说出来:这次队伍里有不少新人,到达4500的大本营已经很不错,留在这睡到自然醒,拍拍照,再呼叫一下C1……
胖子的女朋友首先说不去,他们的一对朋友也说到此为止。天路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拿着水壶,嘶嘶嘶地喝着热水。
然后又调整了一下背包,把登山器材和食品、小帐篷、睡袋装好。
一夜没睡好。胖子喘着粗气,几次坐起来又躺下,说憋得慌。他女朋友很紧张,要求连夜下撤,又想拿手机打119,一看没信号,又找其他人借手机。好不容易折腾到天亮,一看胖子脸都肿了,嘴唇乌黑,测氧饱和度只有49%。飞鹰又召集大家开会,说必须送胖子下撤,但人员要调整。他先看了看阿顺和雅克,也是C2的。阿顺低着头系鞋带,不说话,雅克说肚子疼,要先出去找个地方解决,出门后又从帐篷外探进脑袋:我下去了,谁给你背这么重的东西。
沉默中胖子的女朋友哭了,说后悔来登山,又跟了帮只管自己不顾他人的。他们的两个朋友没说话,看样子也很吃力。胖子倒傻笑起来。
这样吧,我来送他们下去,天路突然说:狼图腾,黄老邪,小麦,你们呢?
我前天酒喝多了,现在头疼,我留下来守营吧。
天路又看着狼图腾,狼慢悠悠地说:我还是想上去看看。
黄老邪,你呢?
我也上,黄老邪说道。
天路开始帮胖子他们收东西。飞鹰把马三哥的手机号留给了天路,让他在有信号后打电话叫马上来接他们。这时小麦说话了:天路哥,你一个人送他们,行吗?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飞鹰咬着嘴唇,又看了看阿顺,雅克出去拉屎还没回来。阿顺低着头,似乎很艰难地系着鞋带,然后站起来,去拿背包。飞鹰的眼神转了一圈落在橘子身上:要不橘子走一趟,你是副领队,也要保证队员的安全。
橘子想争辩,但最终没说话,把头侧向一边,眼睛红了。
王岩已经穿好了鞋,开口说话时发现声音有些嘶哑:算了,还是我去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反应这么重,估计也上不去。
话说完,王岩忽然想起,其实这句话他在三年前就说过,既是原因,也是借口。三年前的那时候他们曾经吵了一晚上,为是否去登顶。因为王岩总觉得隐隐不安。在这之前,他登过三次五千米级的入门雪山,曾经在哈巴目睹了一名韩国队员的坠崖。李离不以为然,她最后的话至今仍很清晰:你这个人就这样,什么都觉得困难,什么都不行,一点也不像登山者。
没想到一样的话,三年后他又脱口而出。李离说得果然没错。
王岩开始整理背包,然后把自己冲锋衣领口的拉链拉好。
登顶的队伍出发了。王岩看着阴云中的群山,雪山依旧在空中沉默。
小麦一个人留在了营地。我等着你们啊,她对着黄老邪和狼图腾喊。
天路和王岩一前一后带着胖子他们四人慢慢开始下山。天空越发阴沉,终于从那片铅灰中挤出了几片雪花。
一个小时后天地已是一片白茫茫,小路在雪中像慢镜头中的兔子般时隐时现。天路走着走着会停下观察一下,王岩走到前面,和他一起确定方向。中途休息时,天路问王岩怎么不去登顶。王岩说:我总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了?
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只是觉得他们要么就直接自己去,没必要带这么一大堆人。
你是指什么?
我觉得不太合适,你想想这么多新人,从来没登过山,完全就没可能上去。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干脆叫老狼和老邪也别去登顶了。
天路拿出手机,伸到半空又收回,试了几次,骂了一句。
快中午时终于有了信号,但马三哥送另外一支队伍去了长坪沟,他答应另外找人上来接应。
又走了快三个小时,马终于来了。胖子已经摔了无数跤,但精神要好了许多。王岩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海拔高度是3980米。胖子等人上了马,被人牵着往山下走去。天路本想返回大本营,但马夫说下雪,天色已晚,不愿上。天路点了一根烟,说:我有点担心小麦,平时就胆小的女孩,一个人呆一晚上。
王岩一阵紧促的咳嗽,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脸也白了:这他妈的鬼天气。
到日隆时已是傍晚,雪早已变成绵绵细雨,山腰以上全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没有风。
晚饭后天路和马三哥的老婆出门去联系明天上山的向导和马匹,三嫂说看样子山上的雪不小。王岩咳嗽好了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头仍疼得晕乎乎。又在床上挣扎了一会,一看表才八点半,犹豫了一会,起床穿好衣服,揣上头灯出了门。
3.
冰与火的喧闹持续到半夜,客人才慢慢散去。敲鼓的那个女孩扫完地,看了看安燃,又看了看王岩,说:安姐,我先睡,你们慢慢聊。
可儿,今年才毕业,暂时还不想走,就和我住了。安燃抽出一支烟,问道:还是不抽?
王岩深吸一口气:本来就嫌氧气不够,烟再烧一点,就只好归位了,其他人呢,怎么没见兔子?
安燃给王岩倒了杯酒,自己先喝了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又不是丽江,一年就这个月和十月份热闹一点。
你不想回丽江吗?那个客栈怎样了?
我觉得在这里也很好,没人的时候,听听风声,喝点酒,一天也过得很快。只不过这里的雨和雪快把我看老了。安燃笑笑:前几天看《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面的鄂温克酋长的女人就这么说的。
这本书我看过,现在很少看长篇了,时不时看看短篇,现在我更喜欢那些没头没尾的故事。
你是说我们吧?
黑暗中燃烧的烟头一明一灭,刺痛了王岩的眼睛。
算了,还是说说你吧。
我……高反,你知道的,正好有个胖子更严重,我们就送他下来。
我知道,我是说你怎么又来了?而且,还是和飞鹰。
王岩揉着太阳穴,喝了口酒:我说来看你你相信吗?
不相信。安燃喝光了杯中的酒,又想去拿一瓶。
王岩拉住了她。
你就想在这一直呆下去吗?王岩问。
我不觉得在这有什么不好,安燃说。至少我还可以看见那座山,还可以替你跟她说话,希望她能够原谅……虽然她从来没有理过我。我只是在一厢情愿地赎罪。
翌日一早天路一行就出发了。
王岩咳嗽好多了,但因为淋了雨又喝了酒的缘故,头痛加重了。他就那么躺着。似乎有人在呼唤他。声音被距离拉长,潮湿阴冷。头痛欲裂。她的眼光在烛光下流转。红酒在杯中晃动,晕,失去平衡和重心。墨绿色的低领毛衣,胸前如迷人的雪山。风吹过屋檐的风铃,陈旧的木头承压后收缩,纤维断裂的声音。如同叹息。
雨落在屋顶,发出实在的声音,落在枝叶间,发出稀疏的声音,又渐渐离去。
雨已经停了。顺利的话,他们应该登顶并准备开始下撤了。不过这么大的雨,山上的雪……王岩不愿去想,走出门,看见云层中露出了一抹令人心醉的蓝色。院子里有盆粉色的格桑花开了,在风中微微地颤动。蓝天,阳光突如其来的强烈,相机无法捕捉,只能用粗的画笔,蘸上金色的油彩,短促而颤抖的线条,而风吹来的是冰雪的味道。
王岩熟悉这种味道。镇子上又来了许多登山者和游客,穿着花花绿绿的冲锋衣,头上有的扎着头巾,有的戴着夸张的牛仔帽,女孩子围上了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出门在外,怎么去打扮都不怕别人注视。王岩买了几斤苹果,这种其貌不扬的苹果有着特殊的口感。平时王岩不太爱吃苹果,不过高原的苹果是例外。
人往往不能预测天气,却对坏消息仿佛有预感。但它真来时,还是撞翻了王岩一碗滚烫稀粥般的心事。赶到登山俱乐部时已有很多人,顶峰、三奥、背包客、刃脊,目前在日隆的几支登山队的领队,没上山的向导几乎都来了。三奥雪山协作队的苏拉介绍了一下过程。
今天凌晨5点,飞鹰一行从C1出发冲顶,黄老邪高原反应较大,留下守营。一开始的路不算难,20度左右雪坡。9点多狼图腾感觉走不动了,自行下撤。此时开始横切,路线约100米,飞鹰先过去,然后固定绳索,其他人再过去,到达西山脊,沿山脊上攀。飞鹰领攀,打好保护后其他人用上升器挂住绳子再上。11点半左右,到达5300米。此时狼图腾已回到垭口,他坐着抽烟,用望远镜看最后的登顶。最后一块30米高冰壁,飞鹰攀登中不慎摔下。据说左腿骨折,还好没有内脏受伤。他们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下临时搭了个营地。冲顶是轻装,没背帐篷,但带着睡袋,再挖了堵雪墙,可以避风。橘子和阿顺留下来照看飞鹰,雅克下撤寻找救援。在横切路段,雅克滑坠受伤,不算重,打手机下来报信,自己找了个大石头避风,食物不多。
从图片看那块冰壁不是很难,飞鹰怎么会摔下来?有人问。
据说是飞鹰领攀时不小心滑坠,保护的绳子断了。说话的是三奥的副队长山基木。
绳子断了,听说新买的呀,不会是遇到奸商了吧?
不可能,顶峰的李总有点生气:我敢发毒誓,我这里出去的绳子都是欧盟认证的。
飞鹰也还真执着,三年了,出过事还要去。
他还是带了一帮新人。
听说好几个在大本营就不行了。
这座山的确不适合新人。
三年前那个女孩子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找到?
哪这么好找,以前的博格达山难,白水原子掉进了冰裂缝,十年后才从山脚的冰河出来了,你说奇不奇怪,那条河就叫白水河。
这就是宿命吧。
好了好了,闲话少扯,我们还是说说救援的事情吧。刃脊的老马说道。
现在情况是这样,一共四个人,两个地点,需要救援,没有帐篷,食物也不多,苏拉说。因为在这资格最老,他被推举为这次救援的总指挥。据狼图腾讲,他们被困的地方到垭口对讲机信号正常,垭口到C1信号时断时续,C1到大本营因为山峰阻隔,没有信号。狼图腾回到C1,留下黄老邪守营,他回到大本营没有手机信号,换了小麦,走到老牛棚子才打通电话。雅克那里的信号也不好,电池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明天首先要保证通信,老牛棚子、大本营、C1、垭口,还有C1到垭口的这个地方,他指了指一张等高线地图:必须要有人留守,手机、对讲机充好电。
然后分两组人,我带一组,重新修路上5300,老马带一组,从这里上去营救雅克。老马有比较详细的图片,我们具体再商量一下路线。
老马打开笔记本电脑,说:我们刃脊登山队去年爬布达拉峰时曾经顺便侦查过5480峰,飞鹰选的南坡转西山脊路线相对好走,东山脊全是冰岩混合路线,其下是冰川,有很多冰裂缝。昨天这么大的雪,南坡这一段有雪崩危险,苏拉你要原路上到西山脊会很麻烦。
听说去年有人上过。
好像听说过,贵州来的哥们,走得那个慢,爬了一星期,竟然还真的登顶了。
怎么也是首登呀,也不见报告一下。
现在登山的人多了,也许就有这种低调的。那人下山之后也没停留,直接就回成都了。
好像安燃知道这事,那人下山后听说去过冰与火,要不去问问?
王岩一直抱着头听,不时敲一下太阳穴。
一些人先走了,向导去联系马匹,负责通信联络的去给机器充电,有人准备药品和高山救援担架,还有大量路绳。这些松散的、平时互相竞争甚至有过诋毁言论的登山者,在山难前却空前的团结。
夜,雪山之夜。寒冷把空气冻住,一动就仿佛听到那种玻璃破碎的声音。
夜空黑如深渊。点点星光悬浮在深渊中,也被冻得一眨一眨。
你不上去吗?安燃问道。
我上去又有什么用?王岩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也许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命。
听说是绳子断了。
王岩没说话。
你来登山我也许不会奇怪,但你加入飞鹰的队伍我就奇怪了。
王岩依旧沉默。
安燃也没说话,那双深湖般的眼睛望着王岩。三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只剩下灰烬,微暗的晨曦中那双眼睛泛起波澜。
整整七天,什么都找不到。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那里。那深不见底的冰裂缝中会是怎样的黑暗和寒冷。去年,我还是来了,还是登上了顶峰,把她的照片埋在最高处。也许,也是帮她实现一个愿望吧。
三年了。安燃开口。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如果那天和她一起,而不是留下来,不是和我,我们,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我留下来也许是为了赎罪,但是我知道那永远也不可能。
每个人的罪过都必须自己承担。她说我不像登山者,这几年我也没想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登山者,但飞鹰肯定不算。
所以你知道飞鹰还是会这样?
在雪山面前,我们都太狂妄。
那橘子和阿顺呢,还有雅克,难道他们也有罪?
王岩没说话。春天的狮子座已经移去。在这五月的深夜,天琴、天鹰、天鹅座中的三颗亮星组成的大三角预言着夏日即将来临。天鹅座的亮星就像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仿佛镶嵌在银河中的钻石。而银河群星闪烁,就像一群数量空前的萤火虫。
李离,去登顶的那天晚上,你教我认识星座。你说天鹅座就像一个十字架。三年来我几乎不敢看这星空,但今天它看上去还是那么迷人。
4.
群山从铅灰色逐渐变成老蓝色。空气仿佛静止,衬托光线的流动。邛崃山脉的这些山峰:四姑娘山、五色山、布达拉峰、猎人峰、羊满台、半脊峰、婆缪峰......
他们有着金字塔或犬牙般的尖顶,有着刀刃般的山脊,有着茫茫雪原和纵横交错的冰裂缝。千百年来他们俯视着脚下的森林、草甸,俯视着山间的河流、村庄。
低山处的云雾似乎还处于果冻状,半透明而不流动。
王岩收紧冲锋衣的领口,小跑几步跟上救援向导山基木。他的名字翻译过来就是天堂里的一本书。
山鹰从山腰处起飞,振翅后脱下的羽毛缓缓降落。幺妹峰顶的金黄旗子已经无声飘扬。
责任编辑:吴晶晶
...Research to calculate amount of ‘space grease’ in the Milky Way found enough for 40 trillion trillion trillion packs of butter
...Mozilla 写道 "语音识别技术正在改变我们与机器进行交互的方式,不过目前可供使用的系统都相当昂贵并且是专有的技术。为此谋智基金会(Mozilla)目前已经推出 Common Voice 项目,旨在让语音识别技术变得更好也能免费使用。项目依靠全球用户捐赠的语音数据库可以让任何人或开发者快速轻松地训练出能够识别任何语音的应用程序。此外作为配套设施谋智基金会还在构建名为 Deep Speech 的开源语音识别引擎且同样是为所有人免费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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